心之章 第147章 被抹去的战争

档案室里弥漫着尘埃和旧纸特有的霉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凯瑟琳·莱特博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目光从面前堆积如山的档案上移开。窗外，这座位于瑞士边境的“宁静港湾”高级疗养院花园依旧修剪整齐，鸟鸣啁啾，与室内她正在挖掘的惊悚过去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同盟成立数月，资源初步整合，一个代号“深潜”的行动随即启动，目标只有一个：拼凑出被刻意遗忘的1999年真相。他们从各个维度搜刮信息——解密（或半解密）的政府文件、前真理会叛逃者的碎片化口供、冷战末期各国秘密科研项目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些顶尖学者在非正常状态下（灵感迸发、梦境或濒死体验）留下的晦涩手稿。

物理学家们分析了1999年末至2000年初全球电离层和磁场的异常扰动数据，模型显示那并非自然现象，而是一种极其庞大、结构化的能量场，其核心共振频率诡异地对准了人类的恐惧中枢。

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则梳理了全球各地在那个时间点前后记录的“集体歇斯底里”事件、不明原因的强光、声波现象，以及多个古老文明遗址（被某些理论称为“龙脉节点”）同时进行的、未经官方记载的大型宗教或祈福活动。时间线高度重合。

心理学家分析了此后二十年全球ptSd发病率的一个隐秘峰值，以及普遍存在的、对“千禧年”到来前夕非理性恐慌的模糊记忆，这种记忆的共性远大于文化差异。

而艺术家和哲学家们，则提供了最抽象却也最关键的拼图——那一时期大量涌现的、充满末世意象和存在主义焦虑的文艺作品，被解读为集体潜意识对那次入侵的残余回响。一位叛逃的真理会前高层在催眠状态下喃喃道：“……他们（负能量文明）不制造炸弹，他们制造‘意义’的真空，然后用他们的‘意义’来填充……那朵云，就是‘绝望’这个概念在大气中的显形……”

凯瑟琳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份刚由莫斯科方面传来的、标记着“绝密-心能局”的档案副本。纸张泛黄，上面是模糊的打印字体和手写的俄文注释。

【1999年12月24日，北极圈“曙光”基地日志（节选）】

· 操作员伊万诺夫报告： “……‘共振聚焦器’输出功率已提升至90%。目标：驱散北冰洋上空异常云团结构。我们监测到强烈的…精神抵抗反馈。几名操作员报告出现严重的幻觉，看到…看到死去的亲人在地狱中哀嚎。”

· 基地指挥官切尔诺夫（声音背景有警报声）： “坚持住！北京和科罗拉多那边同时启动了他们的系统！这是全球协同行动！”

· 伊万诺夫（声音颤抖）： “长官，云层…云层在重组！它好像在…在嘲笑我们！物理攻击无效！重复，能量武器如同石沉大海！”

· （一段混乱的噪音，随后是一个冷静得可怕的新声音，被标记为“顾问█████博士”）： “切换至‘圣乔治’协议。这不是气象问题，是信息层面、是灵性层面的感染。用我们预设的‘希望’频率，用…用我们集体心中最光明的东西去对冲它。想想你们的孩子，想想家乡的白桦林，想想任何能让你们感到温暖和力量的东西！把那种感觉，注入发生器！”

· 伊万诺夫（片刻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它…它起作用了！云层结构出现扰动！上帝啊，我好像…听到了钟声？从很远很远的地方…”

凯瑟琳放下文件，心脏怦怦直跳。这不再是科幻小说，这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决定人类命运的真实战斗。气象武器、心能场发生器、全球龙脉节点的能量调和、信息网络初生时与无形模因污染的赛跑……一场在多维战线同时打响的、无声而惨烈的战争。

然而，所有这些冰冷的档案和数据分析，都指向了一个活生生的、也是目前最不可控的“证据”——住在疗养院西翼，那个名叫亚瑟·韦斯特的前军情六处特工。

她合上档案，站起身。是时候去面对那场战争留下的、最悲惨的伤疤了。亚瑟·韦斯特，据说是在1999年行动中失去了所有队友，并在随后的全球记忆编辑中精神崩溃。他的大脑，成了真相与疯狂交织的迷宫，也是“深潜”行动目前最关键的突破口。

穿过消毒水气味浓郁的长廊，凯瑟琳在一位神情紧张的护工带领下来到西翼一扇加固的房门前。护工低声警告：“莱特博士，他今天…很不稳定。三个人格好像在同时说话。”

凯瑟琳点点头，推门而入。

房间很整洁，但有一种紧绷的气氛。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消瘦的男人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她，望着窗外。他穿着病号服，肩膀却依稀可见昔日的挺拔。

“亚瑟？”凯瑟琳轻声呼唤。

男人缓缓转过身。他的脸饱经风霜，蓝色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混乱和警惕。他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在不同语调间急速切换，仿佛三个灵魂在争夺同一具身体。

亚瑟（声音一，冷静、理性，带着牛津腔）： “观测者日志，第7341天。目标‘遗忘之墙’出现结构性裂缝。外部刺激源已确认进入感知范围。风险评估…高。”

亚瑟（声音二，充满痛苦和愤怒，伦敦东区口音）： “滚开！你们这些骗子！我看到他们了！詹金斯…他的眼睛…他们在融化！为什么只有我记得？！为什么？！” （他突然用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剧烈颤抖。）

亚瑟（声音三，一种空洞、近乎吟唱的语调）： …钟声为死者而鸣，也为生者沉默。钥匙在混沌之中，锁孔是螺旋的星空…他们害怕记忆，更害怕…遗忘本身被记起…”

凯瑟琳没有退缩，她拉过一张椅子，在亚瑟对面坐下，保持着一个安全但非对抗的距离。“亚瑟，我是凯瑟琳。我来自‘同盟’。我们想了解1999年的事。关于那场战斗，关于…詹金斯。”

听到“詹金斯”的名字，亚瑟猛地抬起头。他眼中的混乱似乎暂时平息，被一种锐利的、属于战士的清醒所取代——那是“理性”人格暂时占据了主导。

亚瑟（理性）： “莱特博士。你们终于来了，比预期晚了…37年。” 他扯出一个僵硬的、近乎嘲讽的微笑。“1999年12月31日，格林威治时间23点47分。负能量实体试图通过近地轨道一个临时打开的…我们称之为‘星门’的东西大规模涌入。它们的先锋，就是那团‘恶魔云’，一个宏观尺度的模因武器，旨在瘫痪全球抵抗意志。”

他的话语清晰、准确，仿佛在做军事简报。

凯瑟琳： “你们是如何击退它们的？”

亚瑟（理性）： “多线作战。我们在信息层面构筑防火墙，虽然那时的网络还很原始，但模因污染同样粗糙。地面，由…一些古老的兄弟会，在特定能量节点进行‘稳定仪式’。太空…（他的声音突然卡住，面部肌肉开始扭曲）…太空是…是…”

亚瑟（感性\/愤怒，打断）： “是詹金斯他们！‘丘吉尔’号空天飞机！他们用自己的做了自杀式炸弹！撞向了那扇该死的‘门’！我就在指挥频道里听着！听着他们…燃烧！” 他的声音撕裂，泪水夺眶而出。

“然后呢？然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做了什么？他们赢了，却怕我们这些知道真相的人会引发恐慌！他们用了‘奥比斯法典’！那件该死的神器！像擦黑板一样…擦掉了所有人的记忆！”

凯瑟琳（紧追不舍）： “‘奥比斯法典’？它是什么？现在在哪里？”

亚瑟（混乱，插入，声音飘忽）： “…光织成的网，捕捉思想的飞蛾…记忆是河流，他们筑起了大坝，但水滴…水滴会渗入裂缝…曼德拉…死了吗？活着吗？取决于你问的是哪一段河流…”

亚瑟（理性，挣扎着重新掌控）： “法典的位置…是最高机密。但它的副作用…就是制造了像我这样的‘记忆锚点’，编辑不完全的个体。我的…‘朋友们’（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就是证明。”

他突然向前倾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凯瑟琳，三种人格的声音似乎在这一刻达成了诡异的共识，话语交织重叠，充满了难以形容的紧迫感：

理性： “它们（负能量文明）的入侵是周期性的，1999年只是一次压力测试。”

感性\/愤怒： “它们现在回来了！更强大了！因为我们变得软弱了！麻木了！沉迷在那些科技奶头乐里！”

混乱： “…低语已在风中…面孔仍在云中…这次…需要不同的钥匙…破碎的…才是完整的…”

亚瑟·韦斯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随后瘫软在椅子上，眼神重新变得空洞迷茫，喃喃着一些无法辨识的音节。

凯瑟琳坐在原地，背脊发凉。她得到的不仅是零碎的真相，更是一个疯狂的预言。这个破碎的老兵，他的三重思想监狱，不仅关着过去的幽灵，似乎也藏着通往未来生存之门的、扭曲而关键的碎片。

她意识到，解开1999年的谜团，不仅仅是了解一场被遗忘的战争，更是要找到那场战争中，敌人未曾使用，而人类也尚未理解的——致胜密钥。而这把钥匙，很可能就藏在这疯狂的呓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