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章 第21章 “栖霞”基地与代躯

“栖霞”地下七百米，主体结构深度可抵御百万吨级当量直接命中。简报室内，空气带着循环系统过滤后的冰冷与干燥，只有设备低沉的运行声如同地下河般流淌。凌哲坐在特制的医疗悬浮轮椅上，脸色是一种能量过度透支后的惨白，体内异常活跃的晶化纤维虽被强效抑制剂暂时压制，但精神的创伤如同裸露在外的神经末梢，每一次回忆都带来尖锐的刺痛。李嵩与陈远山站在他面前，身影在环形屏幕散发的幽蓝冷光下，显得格外凝重。

环形屏幕亮起，更高层决策会议的全息影像接入。位于中央的王部长，其虚拟影像仿佛由数据流凝聚而成，声音通过量子加密信道传来，沉稳中透着千钧重压：“实验的初步分析报告，我们已经详细审阅。结论指向三个核心点：第一，跨维度意识连接在物理层面被证实可行，‘钥匙’的理论基础得到坚实支撑；第二，直接的能量\/物质接触，伴随着不可控且极端的正反湮灭风险，这是绝对的红线；第三，实验引发的时空涟漪和能量特征……规模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无法完全屏蔽。”

一位负责对外战略沟通的官员接口，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王部长，情况确实如此。包括‘全球超自然现象研究联盟’（GSc）以及几个主要大国在内的多方，已在过去十八小时内通过多种渠道向我们发出正式、且措辞日益严厉的质询。他们的深空监测网、引力波干涉仪阵列，都捕捉到了云雾山上空那短暂但……特征极其鲜明的能量爆发。目前外界舆论是好奇与担忧交织，要求我们‘分享发现，共同评估潜在全球性风险’的压力正在积聚。”

李嵩立刻上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冷硬如铁，不容置疑：“部长，我必须以最强烈的态度反对任何形式的核心数据或技术细节共享！这次近乎灾难性的接触，已经用近乎毁灭的方式证明了湮灭风险的绝对真实性！这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科研探索范畴，这是关乎文明存续根基的终极安全问题！”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屏幕上的其他与会者影像，意有所指地补充，“我们有充分的间接证据和情报分析显示，某些外部实体内部，存在着与我们‘防御性、可控性’研究原则截然不同的激进派系。他们对高维力量的认知充满了……非理性的渴望。将凌哲这样的关键特异性个体，或者连接的核心频率、意识锚定技术置于任何形式的国际监管或‘共享’框架下，无异于将足以重启物理法则的启动密钥，分发给一群……我们无法信任其理智与底线的旁观者！”

他没有直接点名“真理会”，但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明白他指的是谁。陈远山推了推眼镜，用他科学家特有的、条分缕析的语气补充，为李嵩的警告提供理论支撑：“从纯技术层面看，凌哲与‘薇拉’之间建立的意识连接，是一个基于极端罕见生理异变和特定时空坐标的、独一无二且极度脆弱的非平衡系统。任何外部干预——尤其是来自抱有不同研究目标、可能采用不同安全标准和伦理底线的组织——都极有可能引入无法预测的变量，破坏其精密的动态平衡。一旦连接失控，引发的将不是简单的实验失败，而是可能远超云雾山谷范围的、链式反应的时空结构灾难。”

屏幕另一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几位高层官员的全息影像低声交换着意见，数据流在他们之间无声闪烁。王部长沉吟片刻，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嵩身上：“李教授，你基于安全第一的立场，我们充分理解并高度认同。但是，在复杂的国际战略格局中，完全拒绝对话与任何形式的透明度，本身也会带来巨大的、不可控的战略风险。它会让我们在国际社会陷入被动孤立，反而可能迫使某些势力采取更极端、更不择手段的方式来获取他们想要的东西，从而将我们所有人都推向更危险的境地。我们需要找到的，是一个平衡点——一种既能展示我们作为负责任大国的开放态度，又能绝对确保核心利益与技术优势不被侵蚀的……‘可控透明度’策略。”

此时，一位战略分析顾问的全息影像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冷静的算计：“我们建议启动‘分层信息管控’预案。主动、有选择地公开部分经过严格净化和脱敏的非核心数据。例如，宏观能量释放的统计特征、部分经过模糊处理的时空曲率扰动波形、以及基于公共理论模型对湮灭风险等级的宏观评估报告。这些数据足以向国际社会证明我们研究的严肃性、前沿性以及面临的共同潜在威胁，塑造我们主动负责的形象。但同时，它们无法被逆向工程推导出‘钥匙’的具体谐振频率、意识连接的生物神经机制、凌哲的真实身份及其不可复制的生理特性等核心机密。”

他顿了顿，继续道：“同时，我们可以在GSc等多边框架内，主动提议建立关于‘宏观异常物理现象监测与基础理论研究’的技术工作组。将议题的焦点，从争夺具体的‘发现’，引导向更基础的物理原理探讨和共同防御‘潜在未知宇宙风险’的合作层面。这既能占据道德和议题设置的制高点，也能有效牵制各方的注意力。”

王部长微微颔首，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这个策略思路清晰，具有可操作性。我们必须主导话语权，设定游戏规则，而不是被动回应。开放经过筛选的非核心数据，是缓解外部压力的必要代价，也是保护核心机密的有效烟雾。李教授，陈教授，你们需要立刻牵头组织技术团队，在二十四小时内准备完毕第一轮可供对外发布的数据包，所有内容必须经过最高级别的安全审查。”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李嵩和陈远山，落在一直沉默的凌哲身上，语气稍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至于凌哲同志，你的个人安全与生理、心理状态的稳定，是最高优先级的国家事项。基于此次实验暴露出的极端风险，‘代躯’计划的研发与测试必须立刻转入最高优先级，获得一切必要资源保障。”

陈远山闻言，立刻在控制台上操作起来。环形屏幕中央，李嵩和王部长的影像暂时缩小移位，一个高度精细的、与凌哲外形几乎别无二致的仿生人全息模型被放大展示出来。它内部结构透明可见，是极其复杂的生物机械传动系统、模拟神经网络和能量导流回路。

“这就是‘代躯’计划的原型机，”陈远山解释道，语气带着科研人员的严谨，“我们将通过非侵入式深层扫描，全面采集你的生物信息、神经信号发放模式、以及意识活动的基础映射图谱。以此为基础，打造一个可供你远程精确操控的仿生载体。未来，所有对高维接口的直接探测、与‘守望者’或其它可能存在的异维度实体的接触尝试，都将由‘代躯’在前端执行。你的本体意识，将留在‘栖霞’基地最深层、绝对安全的神经链接控制舱内。通过量子加密超距通讯实现操控，理论上可以完全隔绝正反物质直接接触的风险。”

全息影像中，“代躯”原型机进行着一系列复杂的格斗、精密操作和环境适应性测试，动作流畅精准，超越了人类极限。然而，那双仿生眼球虽然能够模拟注视和眨眼，却毫无生命的光彩，冰冷得如同最深的海底岩石。

“这是目前技术条件下，唯一能平衡我们对未知的探索需求与文明安全绝对底线的方法。”陈远山的声音在冰冷的简报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论性，“它是盾牌，也是我们伸向深渊的唯一、且必须绝对可靠的手臂。”

李嵩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尽管内心对任何形式的信息公开都抱有根深蒂固的疑虑，但他明白这是现实政治与战略博弈下的必要妥协。他挺直身体，沉声回应，如同立下军令状：“明白，部长。我们会严格执行分层信息披露策略，并确保‘代躯’计划全速推进。”

会议结束，环形屏幕瞬间暗下，简报室重新被幽暗笼罩。凌哲沉默地陷在轮椅里，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虚弱与疼痛，更是一种被无形巨浪裹挟、推向未知深海的巨大无力感。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实验体，更是一件需要被严密隐藏、被绝对保护的“人形战略资产”。他的存在，他意识的每一次波动，都已成为一场牵动世界格局的复杂棋局中，那颗最核心、也最危险的棋子。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更为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