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睿的步伐很慢,却异常稳定,踏过染血的金砖,在无数道或愤怒、或惊疑、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丹陛。他那身素净的常服,在此刻锦绣辉煌又血迹斑斑的广场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他早已预料到今日,特意以此“戴罪之身”的姿态出现。
他没有理会皇帝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冰冷目光,也没有去看太子萧承煜眼中隐含的戒备与审视,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沈锦凰身上。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似乎有暗流在汹涌,带着一种近乎欣赏的、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终于,他在距离丹陛约十步之遥,距离沈锦凰不远处停下。他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简化的礼节,声音平和得不像一个被指控滔天罪行的亲王:
“儿臣,参见父皇。”
这过于平静的态度,让原本群情激愤的广场再次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连皇帝都微微眯起了眼睛,怒火在冰封之下燃烧得更加炽烈。
“逆子!”皇帝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雷霆之威,“你可知罪?!”
萧承睿缓缓直起身,终于将目光转向皇帝,脸上竟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父皇要问的,是江南盐引贪墨之罪,是结党营私之罪,还是……与北戎往来之罪?亦或是,今日这‘惊扰圣驾’的血色寿宴之罪?”
他竟将所有的指控,如此轻描淡写地复述了一遍!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皇帝猛地将手中的卷轴掷于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承睿的目光扫过那卷轴,又缓缓抬起,再次看向沈锦凰,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惋惜:“沈小姐,果然手段非凡。孤……我潜伏在江南的人,还有北地那些线,竟被你拔除得如此干净,还能拿到如此‘完整’的证据。佩服。”
他刻意加重了“完整”二字。
沈锦凰心头警铃大作,她强压下不安,迎着他的目光,声音清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睿王殿下行此悖逆之事,早该想到会有今日。”
“悖逆?”萧承睿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几分癫狂,在这寂静的广场上回荡,令人不寒而栗,“何为悖逆?成王败寇罢了!”
他猛地收住笑声,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太子萧承煜身上,语气陡然转厉:
“我的好皇兄!我的太子殿下!你就真的那么干净吗?!”
这一声质问,石破天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又聚焦到了太子身上!
萧承煜眉头紧锁,沉声道:“二弟,事到如今,你还想攀诬他人,混淆视听吗?”
“攀诬?混淆视听?”萧承睿冷笑一声,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并非什么卷宗账册,而是一块看似普通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铁牌,上面刻着一种狰狞的狼头图腾,“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并非为了狡辩这些‘罪证’!儿臣是要向父皇,揭发一桩更大的阴谋!一桩足以动摇我大梁国本的阴谋!”
他高举着那块铁牌,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此物,乃是从北戎王庭流出的‘狼噬令’!持此令者,可与北戎最神秘的‘狼卫’联络!而这块令牌,正是在调查江南盐引案时,儿臣的人,从太子殿下一位心腹——东宫舍人周铭的隐秘外宅中搜出!”
“你胡说!”太子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周铭早已因贪墨被孤逐出东宫,此事人人皆知!你分明是构陷!”
“逐出东宫?”萧承睿嗤笑,“好一个‘逐出东宫’!是为了灭口,还是为了让他更方便地为皇兄你行事?”
他不给太子反驳的机会,猛地转向那两名被猊卫暗中控制、正准备悄悄带离的“北戎细作”,伸手指向其中一人:“此人!名为乌勒格,北戎‘狼卫’中的千夫长!他可以证明,太子通过周铭,与北戎大皇子往来密信不止一次!江南盐引所得巨款,有半数经由地下钱庄,流入了北戎军中!”
他又指向另一名面如土色的官员:“而他,兵部职方司主事赵文康,表面是儿臣安插的人,实则是太子殿下埋在儿臣身边的钉子!今日这场‘邪术’混乱,所需的药物和那吹哨之人,皆是经由他手,利用职务之便,从北疆夹带入境!目的,便是嫁祸儿臣,并借此机会,将知晓此事的儿臣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这接连的反转指控,如同一个个惊雷,在太和殿广场上空炸响!
太子勾结北戎?今日的血案是太子自导自演?沈锦凰找到的证据,反而成了太子用来“弃车保帅”的工具?
这……这怎么可能?!
沈锦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死死盯着萧承睿手中那块黑色的“狼噬令”,又看向那两名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人证”。萧承睿此举,极其毒辣!他不仅是在垂死挣扎,更是要将水彻底搅浑,把太子也拖下水,制造一个“两虎相争,真假难辨”的局面!他甚至意图将她也卷入其中,暗示她成了太子手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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