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凰归来覆手天下 第64章 内外交困

北戎陈兵边境，索要三州之地的消息，如同在尚未平复的京城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朝野震动，恐慌与愤怒的情绪在官员和百姓中迅速蔓延。祭坛惊变的血迹未干，外敌的刀锋已然抵近咽喉，大梁立国以来，从未面临如此严峻的内外交困之局。

摄政王府，沧澜院内的气氛也随之绷紧至极致。

萧绝在听到消息的瞬间，周身散发出的寒意几乎让室内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他强忍着背后伤口因骤然发力传来的剧痛，脸色冰寒，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剑。

“消息确实？”他声音低沉，带着沙哑的质感，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平静。

“千真万确。”巽风单膝跪地，语气沉重，“加急军报是边境镇守廖将军亲自所发，北戎大军已拔营向前推进三十里，先锋骑兵甚至开始骚扰我边境村落。北戎大皇子派来的使者，带着国书，已在来京的路上。”

“好一个讨还公道！”萧绝冷笑一声，眼中杀意凛然，“其使臣参与我朝内乱，死有余辜！他们竟敢以此为由，兴不义之师，索我疆土！真当我大梁无人了吗？！”

他情绪激动，牵动伤口，忍不住闷咳了几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锦凰默默递上一杯温水，他没有接，目光依旧紧紧锁在巽风身上：“朝中是何反应？”

“陛下紧急召见了内阁几位辅政大臣以及兵部、户部尚书。”巽风回道，“朝中分为两派，以镇国公和林阁老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北戎狼子野心，绝不能妥协，应立刻调兵遣将，予以迎头痛击。而另一派……以吏部尚书赵怀仁为首的主和派，则认为国库空虚，内乱未平，此时不宜与北戎全面开战，主张……主张暂且隐忍，可派使者与北戎周旋，甚至……可以考虑适当让步，以换取喘息之机。”

“让步？如何让步？割让三州就是让步吗？那是丧权辱国！”萧绝猛地一拍床沿，震得小几上的药碗都晃了晃，背后纱布瞬间洇出一小片鲜红。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极。

沈锦凰见状，眉头微蹙，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地插入对话：“王爷息怒，伤口要紧。北戎此举，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就在我朝祭坛出事、京城动荡之际发难，王爷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让处于盛怒中的萧绝瞬间冷静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转向她：“你是说……”

“臣女怀疑，‘玄夜司’与北戎，恐怕早已勾结至深。”沈锦凰分析道，“祭坛行刺，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弑君篡位，更深层的目的，可能就是配合北戎，制造我朝内乱虚弱的假象，为他们出兵创造最佳的借口和时机！甚至，那枚无法解读的碎片，可能就与他们的联络或某种我们尚未知晓的阴谋有关。”

她走到悬挂的巨幅大梁疆域图前，指尖点在北部边境：“北戎索要的这三州，地势险要，是抵御北戎南下的重要屏障，一旦割让，北戎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指中原腹地。此乃断脊之求，绝不可应！”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要害，让萧绝和巽风都陷入了沉思。的确，将内忧与外患联系起来，一切都显得更加顺理成章，也更加险恶。

“沈小姐所言，极有可能。”巽风沉声道，“我们之前抓获的北戎细作乌勒格，便是‘狼卫’千夫长，而‘玄夜司’又能弄到北戎王庭的‘狼噬令’……他们之间的勾结，恐怕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更深。”

萧绝靠在引枕上，闭目沉思了片刻，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决然的清明：“北境，绝不能退让半步。否则，国将不国。”

他看向巽风，一连串的命令清晰吐出：“立刻传书北境廖将军，令他严防死守，绝不可让北戎跨过边境一步！同时，以本王的名义，起草奏章，陈明利害，力主抗战！举荐镇国公世子沈惊澜为先锋将，即刻奔赴北境，协助廖将军御敌！”

启用沈惊澜？沈锦凰心中微动。兄长沈惊澜勇武过人，但性子耿直急躁，此前更因沈月柔之事对她有所误解。萧绝在此刻举荐他，既有用其勇猛之意，恐怕也有借此缓和沈家内部关系，稳定后方的考量。这是一步险棋，却也可能是妙棋。

“是，王爷！”巽风领命。

“还有，”萧绝目光锐利，“‘玄夜司’与北戎勾结的证据，必须加快查找！祭坛碎片、密码册，还有永嘉侯可能留下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本王要知道，他们到底还在谋划什么！”

“属下明白！”

巽风匆匆离去执行命令。

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经过这一番紧张的局势分析和决策，萧绝脸上疲惫更甚，血色褪去，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未曾熄灭。

沈锦凰看着他背后纱布上那片刺目的鲜红，无声地叹了口气，取来干净的纱布和金疮药。“王爷，该换药了。”

这一次，萧绝没有拒绝。他默默地转过身，配合地让她解开旧的纱布。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虽然不再流血，但依旧红肿可怖，边缘因方才的激动而有些微微裂开。

沈锦凰动作熟练而轻柔地为他清洗、上药、重新包扎。她的指尖带着微凉，触碰在他灼热的皮肤上，带来一丝奇异的安抚感。

“你如何看待主和派？”萧绝忽然开口，声音因背对着她而显得有些沉闷。

沈锦凰手下动作不停，语气平静：“畏战惜身，可以理解。但以土地换和平，无异于饮鸩止渴。北戎贪婪成性，今日割三州，明日便会要十州。唯有展现出不惜一战的决心与实力，才有可能震慑豺狼，争取到真正的和平。”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内乱未平，‘玄夜司’潜伏在侧，若此时对外示弱，恐怕会助长国内宵小之辈的野心，引发更大的动荡。”

她的见解，再次与萧绝不谋而合。他缓缓道：“所以，这一仗，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不仅要御敌于国门之外，还要借此机会，将国内的魑魅魍魉，一并肃清！”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和决心。

沈锦凰为他系好纱布最后的结，看着他重新靠坐回去，闭目忍耐着换药带来的疼痛，轻声道：“王爷运筹帷幄，必能如愿。只是，您的身体……”

萧绝睁开眼，看向她，深邃的眸中映着她的身影：“在本王倒下之前，必先看到边境烽火平息，朝中奸佞伏诛。”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枯枝上的残雪，预示着这个冬天，将格外漫长而寒冷。但在这充斥着药味与权势博弈的王府深处，一种基于共同信念与目标的奇特同盟，正变得愈发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