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仙魇：从葬土开始 第272章 心象纷呈 真我如一

一步踏入彼岸花海深处，周遭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浓郁到化不开的花香不再是作用于嗅觉，而是直接侵入神魂，霸道地拉扯着意识，坠入光怪陆离的幻境深渊。

宁凡只觉得神魂一沉，再次睁眼时，已不在那片妖异的赤红花海。

温暖明媚的阳光洒落，和煦的微风拂过脸颊，带来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耳边是清脆的鸟鸣与溪水潺潺。

眼前，是那座熟悉的、宁静的溪边小村。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几个孩童嬉笑着从身边跑过。

“宁家郎君，傻站着作甚？婉儿那丫头吵着要你教她写字呢！”一个温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宁凡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回头。

芸娘系着围裙，站在那间熟悉的柴房门口，脸上带着劳作后的微红，笑容温柔而真实。她身后，一个扎着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娃探出头来，正是年幼的婉儿转世身，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奶声奶气地喊着：“宁叔叔！快来呀！”

化凡一生，那最平凡却最珍贵的温暖时光，如此真切地重现在眼前。

宁凡的道心微微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眷恋涌上心头。明知是幻，那情感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但他终究是宁凡。道心历经万劫，早已坚如磐石。

他缓缓闭上眼，轻声道：“很美，但…终究是镜花水月。”

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一片寂灭的平静。

“碎。”

一字吐出，如同言出法随。

眼前的溪边村、芸娘、小婉儿…如同被打碎的镜面，寸寸龟裂，然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景象再次变幻。

杀声震天，魔气滔天！七梅城城墙破碎，慕微凉吐血倒飞，南宫铭化身巨魔死战…那场刻骨铭心、充满遗憾与愧疚的守城之战重演！

“凡儿！小心！”慕微凉凄厉的呼喊就在耳畔。

宁凡心如刀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淋漓。但他依旧冷漠地看着，看着那曾经的无力与悔恨。

“过往已逝，执念徒伤。我的路，在前方。”

他再次闭上眼，以无上意志强行斩断心绪牵连。

幻境再次破碎！

紧接着，一幕幕心象接连上演：北冥宗覆灭的血火、界河阻击的惨烈、轮回殿中的生死搏杀、甚至还有基于他恐惧推演出的未来——冥皇复苏掌灭众生、天道轮回无情碾压、葬劫之下万物凋零…

喜怒哀乐，贪嗔痴怨，生死轮回，无穷幻象，轮番冲击着他的道心，要将他拖入沉沦。

宁凡谨守灵台一点清明，寂灭道心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任由万般心浪冲击，我自岿然不动。他以幻境为磨刀石，不断锤炼着自身道境，对寂灭与轮回的理解愈发深刻。

不知过了多久，万千幻象骤然一清。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尽的虚无之中，前方只有一条狭窄的、由微弱星光铺就的小路，蜿蜒通向迷雾深处。

“这便是玄煞所指的‘真实之路’？”宁凡凝神感应，掌心的混沌印记与小路尽头传来的一丝轮回池气息隐隐呼应。

他正要踏上小路，忽然心有所感，猛地看向左侧虚无。

那里的虚空微微扭曲，凌轩的身影跌撞而出，他脸色苍白，眼神涣散，周身古灯火焰明灭不定，手背印记滚烫，似乎刚经历了极其惨烈的心神搏杀。他看到了宁凡，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嘶哑道：“师…师尊…好多战死的同门…向我索命…我…”

话音未落，他右侧虚无又是一晃，云璃的身影浮现，她泪流满面，仙绫黯淡，菩提叶光华微弱，仿佛沉浸在无尽悲伤中：“师尊…我看到宗门被灭…爹娘他们…呜呜…”

两人的状态极差，显然在心象幻阵中吃了大亏，道心濒临失守！

宁凡眉头一皱，正欲出手相助。

异变陡生！

那刚刚还眼神涣散的凌轩，眼底猛地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诡诈黑芒！他手背的古灯印记骤然变得漆黑！一股阴冷邪恶的意志瞬间取代了他自身的神魂，操控了他的身体！

“师尊！小心身后！”凌轩（？）突然发出一声焦急的大喝，指向宁凡身后。

几乎同时，云璃（？）也仿佛受到极大惊吓，尖叫一声：“啊！黑影！”朝着宁凡扑来，似乎寻求庇护。

配合得天衣无缝！无论是神情、语气、甚至是神魂波动，都与真人无异！心象幻阵竟能模拟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甚至能引动他们内心深处的破绽加以利用？

然而，就在“凌轩”大喝出声、“云璃”扑来的刹那——

宁凡动了！

他没有看向身后，也没有理会扑来的“云璃”，而是毫不犹豫地反手一剑！寂灭剑意凝聚到极致，直刺“凌轩”眉心！

速度快到极致！狠辣到极致！

“噗嗤！”

“凌轩”脸上的焦急瞬间化为错愕与难以置信，随即扭曲成一个诡异的笑容：“桀桀…竟然…没上当…”

他的身体如同烟雾般消散，原地只剩下一缕精纯的、被寂灭剑气绞碎的幻阵之力。

与此同时，那扑来的“云璃”身形也骤然僵住，脸上柔弱可怜的表情瞬间变得阴冷，五指长出锋利的黑色指甲，掏向宁凡后心！但终究慢了一拍。

宁凡仿佛背后长眼，轮回领域瞬间展开！

“云璃”的动作如同陷入泥沼，变得缓慢无比。

“幻象，终究是幻象。”宁凡冰冷的声音响起，轮回之力冲刷，“云璃”的身影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尖啸，溃散消失。

“师尊！（师尊！）”

几乎在两道幻象消散的同时，左侧虚无再次波动，真正的凌轩和云璃颇为狼狈地冲了出来，两人脸色苍白，气息不稳，眼中还残留着破开心象的悸动，但神智清明，看到宁凡无恙，才松了口气。

“师尊，刚才我们…”凌轩心有余悸。

“无妨，幻阵作祟而已。”宁凡打断他，目光深邃地看向小路前方的迷雾，“跟紧我，这幻阵比想象的更诡异，不仅能映照心象，还能捕捉闯入者的气息模拟幻象，甚至…引动心魔。”

他心中警惕更甚。刚才那两个幻象，几乎毫无破绽，若非他道心特殊，灵觉远超常人，隐隐察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诡异波动，恐怕真的会着了道。布置此阵的存在，对阵道与人心把握，堪称恐怖。

三人踏上那星光小路，小心翼翼前行。

小路两旁，依旧是无尽的虚无和翻滚的迷雾，其中仿佛有无数眼睛在窥视，无数低语在诱惑。但有小路光芒庇护，那些幻象无法再直接侵袭。

然而，越是深入，宁凡掌心的混沌印记就越是灼热，那轮回池的气息也越发清晰。

就在他们感觉即将穿过这片幻阵区域时。

前方小路的尽头，迷雾之中，景象再次变幻。

没有攻击，没有幻象，只有一片宁静的、蔚蓝色的湖泊。湖面平滑如镜，倒映着昏黄的天空。湖畔，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一身素净的白衣，青丝如瀑，身姿窈窕，只是坐在那里，便有一种宁静温婉、仿佛能让万物平静下来的气质。

在她身旁，悬浮着一盏样式古朴的青铜灯盏，灯盏中，燃烧着一簇微弱却温暖的…七彩火焰！

看到那背影的瞬间，宁凡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个背影…刻骨铭心！魂牵梦绕！

那是…南宫婉的背影！

而那一簇七彩火焰…其气息，分明与婉儿补全的真灵本源同出一源！甚至更加纯粹，更加温暖！

“婉儿…？”宁凡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向前迈出一步。

凌轩和云璃也是大吃一惊，屏住呼吸。

那白衣女子仿佛听到了呼唤，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眉如远黛，目似秋水，容颜倾城，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与温柔，不是南宫婉，又是谁？！

只是，她的眼神似乎有些空洞，仿佛缺少了最重要的灵魂。

她看着宁凡，朱唇轻启，发出缥缈而熟悉的声音：“凡…你来了…”

声音入耳，宁凡的道心剧烈震颤，无数与婉儿相关的记忆汹涌澎湃，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但他强行止住了脚步。

不对！

婉儿真灵尚在冥妃眉心温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而且气息…虽然极其相似，但那盏青铜古灯…那七彩火焰…

就在宁凡心生警惕的刹那！

那“南宫婉”脸上温柔哀愁的表情骤然消失，化为一个冰冷、诡异、充满嘲讽的笑容！

她身旁那盏青铜古灯猛地爆发出滔天的七彩火焰！火焰却不再温暖，而是变得灼热、暴虐、充满了毁灭的气息！

整个宁静湖泊瞬间沸腾蒸发！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七彩火海！火海之中，无数扭曲痛苦的魂魄虚影在哀嚎！

“宁凡！你以为补全了真灵就能复活她吗？可笑！”

“轮回池也救不了她！”

“她的命魂，早已与我这‘七情孽火’融为一体！成为我的一部分！”

“今日，便让你也尝尝这孽火焚身之苦！让你与她一同永堕沉沦！”

“南宫婉”的声音变得尖厉疯狂，她身形融入七彩火海，化作一尊巨大的、由火焰组成的扭曲面孔，朝着宁凡三人猛扑下来！威势之恐怖，远超之前的任何幻象，甚至隐隐达到了渡劫期的程度！

这根本不是幻象！这是借助幻阵之力显化而出的、某种依托于婉儿真灵本源而存在的、极其邪恶的诅咒实体！很可能是当年婉儿陨落时，被敌人暗中种下的恶毒后手！

“师娘？！不！”凌轩惊怒交加，古灯火焰自主爆发护主。

云璃也是花容失色，菩提叶清光狂闪。

宁凡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何复活婉儿如此艰难，为何总感觉冥冥中有所阻碍！

原来根源在此！

看着那扑来的、散发着婉儿气息却又充满邪恶的火焰巨脸，宁凡眼中瞬间爆发出滔天的杀意与…心痛！

“敢辱婉儿残灵…罪该万死！！”

他前所未有的愤怒！体内寂灭仙元与轮回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交融！那丝刚刚领悟的寂灭轮回真意轰然爆发！

他不再保留，双手猛然合十，然后缓缓拉开！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呈现出混沌灰色的剑芒，在他双掌之间凝聚！

剑芒之中，仿佛有宇宙生灭，有轮回往复，更有一种斩断一切因果、寂灭一切虚妄的绝对意志！

“寂灭轮回…斩孽！”

他低吼一声，将那一道凝聚了自身此刻最强道境与无尽怒火的混沌剑芒，狠狠斩向那七彩火焰巨脸！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混沌剑芒斩入七彩火海，那暴虐的七情孽火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克星，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疯狂扭曲挣扎，却无法阻挡剑芒的侵蚀！

剑芒过处，火焰熄灭，邪恶溃散，那扭曲的巨脸发出不甘的咆哮，最终彻底崩碎开来，重新化为一簇微弱黯淡的七彩火焰，被混沌剑芒死死锁定、包裹、炼化！

火焰之中，那一点属于婉儿的纯净真灵气息被小心翼翼地剥离、护住，而那些邪恶的诅咒与杂质，则在寂灭轮回之力下被彻底净化、湮灭！

噗！

虚无中，仿佛传来一声反噬的闷哼，以及一声充满怨毒与难以置信的惊咦：“寂灭轮回真意？！你…你到底是谁？！”

声音迅速远去消散。

幻阵似乎都因这一击而剧烈动荡，周围的迷雾翻腾不休。

宁凡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晃动，方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仙元和心神。但他毫不在意，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被净化后的、更加纯净的婉儿真灵气息收回，融入掌心混沌印记温养。

至此，婉儿复活的最后一丝隐患，被彻底拔除！

“走！”

他强提一口气，带着惊魂未定的凌轩和云璃，猛地冲出了那片动荡的迷雾区域！

眼前豁然开朗！

幻阵，终于被抛在了身后。

而映入他们眼帘的景象，却让三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心神震撼！

前方，不再是无尽虚无，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景象！

一条浑浊不堪、寂静无声、却宽不知几万里的巨大河流，横亘在天地之间！河水粘稠，仿佛流淌着无尽的悲伤与遗忘，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神魂悸动，仿佛要沉沦其中——真正的黄泉冥河！

而在冥河的对岸，一座无法形容其巨大的、古朴的、仿佛由无数世界残骸堆砌而成的漆黑祭坛，巍然耸立！祭坛之上，一口巨大无比的、仿佛由星辰熔铸而成的池子，正散发着柔和而浩瀚的轮回光芒！

池水一半漆黑如寂灭，一半乳白如创生，相互交融，演化着无尽的生死轮回！

轮回池！

然而，真正让宁凡三人心神震撼的，并非是轮回池本身。

而是在那轮回池的周围，冥河两岸，以及那片漆黑的祭坛之上——

早已是…尸山血海！杀声震天！

无数奇形怪状的冥界生物、来自各方的修士、甚至还有一些气息古老恐怖的英灵战魂，正在疯狂地厮杀、争夺！

仙光、魔气、妖力、佛光、冥术…各种神通法宝的光芒爆炸开来，将昏黄的天空映照得光怪陆离！残肢断臂四处飞溅，惨叫声、怒吼声、爆炸声不绝于耳！

浓郁的血腥味与精纯的冥死之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恐怖氛围。

渡劫期的恐怖波动随处可见！甚至有几处战团散发的气息，让宁凡都感到心惊肉跳，远超玄煞！

轮回池的诱惑，早已让此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场！一个真正的修罗地狱！

而宁凡他们三人，正好出现在这片血腥战场边缘的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

望着眼前这惨烈恢弘、远超想象的景象，凌轩和云璃脸色发白，呼吸都变得困难。

宁凡的眼神也无比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定的决绝。

他掌心的混沌印记，此刻灼热得发烫，清晰地指向那祭坛之上的轮回池。

婉儿复生的希望，就在那片尸山血海的核心之处。

“师尊…”凌轩声音干涩。

宁凡缓缓握紧了拳头，目光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那轮回池。

“跟紧我。”

“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