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仙魇：从葬土开始 第193章 古祭坛畔 玄月之约

黑暗，无尽的黑暗与撕裂般的剧痛。

宁凡的意识在虚无的苦海中沉浮，体内如同有千万把锉刀在同时刮削经脉，又似有滚烫的岩浆和冰冷的寒流在五脏六腑中冲撞不休。墟神心血那庞大而狂暴的能量，即便只是炼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也远非他此刻的肉身和经脉所能完全承受。

更为可怕的是那些随之而来的、混乱破碎的意志碎片。它们如同无数疯狂的呓语，冲击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他的自我意识撕碎、同化。那是属于“墟神”的古老、苍茫、带着无尽悲伤与死寂的意念，若非炼天神荒功法与道经符文自行护主，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他早已神魂崩溃，沦为只知毁灭的疯子。

就在这痛苦的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清凉的能量，如同沙漠中的甘泉，缓缓注入他的体内。

这能量温和而包容，带着一种抚平创伤、安神定魂的奇异效力，所过之处，那肆虐的五行暴动竟稍稍平复了一丝，撕裂的经脉也被缓缓滋养修复。虽然相对于整体的创伤而言，这丝能量杯水车薪，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孤灯，给了他喘息之机，将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宁凡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涣散的意识。

首先恢复的是触觉。身下是冰冷坚硬的触感，似乎是一种古老的石材，散发着淡淡的凉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体内灼烧般的痛苦。

然后是听觉。一片死寂，唯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血液在血管中奔流、法力在残破经脉中艰难运转的微弱声响。

他竭力想要睁开双眼，眼皮却重若千钧。

尝试调动神识，识海却传来针扎般的剧痛，只能勉强感知到身体周围丈许范围。

这里似乎是一处封闭的空间，灵气浓郁得惊人，远超外界，甚至比一些大宗门的洞天福地还要强上数倍，并且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道韵，呼吸之间，都能感觉到伤势在极其缓慢地自行修复。

而那股救了他一命的清凉能量，正是从身旁不远处传来。

那里，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宁凡心中警兆瞬间提升到顶点！是敌是友？

他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混乱，寂灭法力在残破的经脉中默默凝聚，虽然微弱，却做好了随时拼死一搏的准备。同时，他竭力控制着眼部肌肉，终于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血雾。

朦胧中，他看到不远处，一座略显残破的古老祭坛边缘，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身影，正背对着他，盘膝而坐。

女子身姿窈窕，长发如墨，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月辉般的清光，正是那清凉能量的源头。她似乎正在修炼，又像是在镇压着什么，气息悠长而深邃，给人一种宁静、古老、却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在她的周围，祭坛的地面上，刻画着无数复杂玄奥的符文，这些符文与更远处那五根通天石柱隐隐相连，构成一个庞大而古老的阵法，将这片区域守护其中。阵法之外，是一片朦胧的黑暗，隐约能感受到恐怖的能量乱流和空间风暴，但都被这阵法光幕稳稳地隔绝在外。

这里，是那五行墟爆炸后唯一的净土？还是悬空岛内部的某处隐秘之地？

这女子，又是谁？为何会在此地？是她救了自己？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宁凡苏醒的气息波动，那白衣女子周身的清微微微一荡，悠长的气息缓缓收敛。

她并未立刻转身，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如同玉珠落盘，在这死寂的空间中轻轻响起：

“你醒了。”

声音中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历经万古沧桑后的平淡与漠然。

宁凡心中警惕不减，强忍着喉咙的灼痛，沙哑开口：“前辈…是何人？此处…是何处？”

他试图运转《幽骸剑瞳》看清对方修为，但神识稍一动用便刺痛欲裂，只能勉强看出此女修为深不可测，远在他之上，但具体境界，难以判断。其气息似乎与这古老祭坛、与整个空间都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女子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此处乃悬空岛核心禁地，‘五源封魔坛’。我名…玄月。至于我是谁…”

她微微一顿，声音中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一个被遗忘于此，看守此地的囚徒罢了。”

“五源封魔坛？囚徒？”宁凡心中一震，立刻联想到那被锁链缠绕、镇压在五行墟之下的巨大心脏，“封印的是…外面的‘墟神’？”

“墟神？”名为云璃的女子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语气中似乎有一丝嘲讽，又有一丝悲哀，“外界是这般称呼它的么？倒也…贴切。它曾是这天地间最古老的神只之一，执掌五行造化，可惜…早已疯狂陨落，残存的意志和力量，也只剩毁灭的本能。”

宁凡沉默，快速消化着这些信息。如此说来，那五行墟果然是封印之地，而悬空岛镇压其上。这云璃，竟是看守封印之人？那外面的斗笠老者（道袍老者）又是什么人？他们想要破坏封印？

“你很有趣。”玄月忽然转移了话题，“区区化神修为，身负多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竟能引动墟神心血，引爆五行墟核心，最终还能通过‘墟痕’逃入这封魔内坛…古往今来，你是第一个。”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好奇。

宁凡心中凛然，对方一眼似乎就看穿了他不少底细。他谨慎答道：“晚辈误入此地，只为求生，并非有意破坏封印。”

“无意也好，有意也罢。”玄月的语气恢复平淡，“五行墟核心被你引爆，封印已然松动。外界的那些人，恐怕很快就能找到办法真正进入此地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宁凡注意到，她说的是“留给我的时间”，而非“封印的时间”。

“前辈之意…”

玄月终于缓缓站起身，转了过来。

宁凡终于看清了她的容貌。眉目如画，清丽绝伦，却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疏离与淡漠。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仿佛久不见日光，一双眸子深邃如同古井，倒映着万古的寂寞。她的容貌看似年轻，但那双眼眸中沉淀的岁月沧桑，却让宁凡感到一阵心悸。

她的目光落在宁凡身上，平静地扫过他凄惨的状态，最终定格在他那依旧闪烁着五彩斑斓光芒、无法完全收敛的右手之上——那里，还残留着墟神心血的气息。

“你体内融入了一滴墟神心血，虽是大祸，却也蕴含一丝造化。若能不死，日后对五行之道的感悟，他人难及万一。”玄月缓缓道，“但以你如今状态，心血之力万难压制，一旦彻底爆发，十死无生。”

宁凡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他现在就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山，全靠炼天神荒功法强行压制。

“我可以帮你。”玄月忽然道。

宁凡目光一凝，并未立刻欣喜，而是冷静问道：“条件是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这等深不可测的存在。

玄月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眼中反而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赞赏。

“很简单。”她抬起纤纤玉指，指向祭坛中心，那五根石柱环绕之处。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枚约莫拳头大小、通体浑圆、表面有着五个奇异孔洞的暗金色圆球。圆球缓缓旋转，不断汲取着五根石柱汇聚而来的能量，散发出一种稳固、封印、调和一切的强大气息。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圆球表面，有着几道细微的裂纹。

“此乃‘五源镇魔珠’，是维持此地封印的核心阵眼之一。但历经岁月，又经方才外界爆炸冲击，已然受损。”玄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我需要你，协助我修复它。至少，在那些人彻底闯入之前，让它恢复部分威能。”

宁凡闻言，苦笑一声：“前辈未免太看得起晚辈了。以此珠散发的波动，其层次远超晚辈理解，我如何能协助修复？”

“若是完好无损，自然不行。”云璃摇摇头，“但如今它已破损，核心符文外露。我需要你引动体内那滴墟神心血的一丝本源之力，注入那最大的裂纹之中。”

她指向镇魔珠上一道最为显眼的裂痕：“墟神心血，源于被封印者本身，与其同源，却又因你之炼化，带上了一丝生人之气与变数。以此力注入，或可暂时弥合裂痕，激发出镇魔珠更强的潜能，甚至…能短暂调动一部分被封印的五行之力，反哺自身。对你而言，亦是炼化心血、缓解危机的契机。”

“当然，”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清冷，“此举亦有莫大风险。镇魔珠力量浩瀚，你若承受不住其反噬，或者引动心血之力时失控，立刻便会爆体而亡，神魂俱灭。而若你心怀不轨，试图借此破坏镇魔珠…”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骤然变得冰冷的眼神，让宁凡明白，那后果绝对比爆体而亡更加可怕。

这是一个选择。

相信她，冒险一试，或许能缓解危机，获得机缘，但生死操于她手。

不相信，靠自己艰难压制，可能下一刻就心血爆发而亡，或者等到外面那斗笠老者等人闯入，同样是死路一条。

宁凡目光闪烁，脑中飞速权衡。窃言术在此女身上几乎失效，无法感知其真实情绪。但直觉告诉他，此女似乎并无立刻加害之意，她的目的，似乎真的在于维持封印。

而且，她提到“反哺自身”，对他炼化心血有益，这确实打动了他。

富贵险中求！

沉默了约莫十息，宁凡猛地一咬牙，挣扎着坐起身，尽管浑身剧痛，眼神却异常坚定：“好！我答应前辈！该如何做，请前辈示下！”

玄月看着他眼中那份于绝境中挣扎求存的狠厉与决断，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波澜，轻轻颔首：“很好。盘膝坐稳，宁心静气，尽力引导你体内那缕最精纯的心血之力，汇聚于指尖。待我指令，便将其注入裂痕之中。期间无论发生何事，务必守住心神，否则…”

她的话语未尽，但宁凡已然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经脉撕裂般的痛苦，全力运转炼天神荒功法，小心翼翼地剥离、引导着那滴融入体内的墟神心血之力。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如同在火山口抽取岩浆。他的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皮肤下的五彩光芒明灭不定。

玄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周身那月辉般的清光微微荡漾起来，与整个祭坛、五根石柱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五源镇魔珠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表面的裂纹中，有更加耀眼的光芒透出。

古老的祭坛上，一袭白衣的守秘者，与重伤垂危、却挣扎求变的青年，相对而坐。

一场关乎生死、关乎封印、更关乎未来变数的冒险，即将开始。

而与此同时，在祭坛阵法光幕之外，那一片朦胧的黑暗与能量风暴中，似乎有几道极其隐晦、强大的神识，如同狡猾的毒蛇，悄然探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阵法光幕，试图寻找着进入的缝隙。

风暴，并未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云璃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