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仙魇：从葬土开始 第3章 机缘

雨势未歇，冰冷的湿气裹挟着废墟独有的腐朽味，钻进宁凡的鼻腔。他拄着锈剑，靠在残破的石柱上，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体内如同被碾碎后又粗糙拼接起来的经脉，带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混沌气流消耗过大带来的空虚感，比之前的饥饿更加难熬，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蚁在啃噬着他的骨髓，疯狂叫嚣着索取补充。

王彪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早已消失在灰蒙蒙的雨幕中，但空气中还残留着他们惊惧的气息和一丝……被锈剑斩碎的骨矛粉末味。

宁凡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那摊混入泥水的灰白粉末上，体内那口魔井的缝隙微微翕动，传递出清晰的渴望。甚至连泥水中被稀释的王彪的血液，也散发出微弱的诱惑。

他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冲动。吞噬死物残骸、甚至活人气血？这与他认知中“人”的界限相去太远。剧烈的心理排斥感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然而，《森罗万象诀》自行运转带来的痛苦和魔井深处传来的无边饥饿，又是如此真实地折磨着他。生存的本能，正在一点点蚕食他固有的认知。

他必须找到东西“吃”。否则，他可能真的会失控，变成只知吞噬的怪物。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宁凡艰难地挪动脚步，离开了这处已然不算安全的藏身点。他需要更隐蔽的地方，也需要……更多的“食物”。

凭借着对这片区域的熟悉和那份新生的、对能量波动的奇异感知，他绕开了几处可能有其他遗民活动或者秽兽盘踞的危险区域，最终抵达了一处更为偏僻的所在。这是一座几乎完全塌陷的地宫入口，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被几块巨大的断裂石板和茂密的、变异了的墨黑色藤蔓遮掩，极为隐蔽。

缝隙内是一片不大的黑暗空间，阴冷潮湿，但至少能遮风避雨，隔绝大部分视线。宁凡挤了进去，几乎虚脱地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

稍微喘息片刻，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身体的状况，并找到维持这诡异力量的方法。

他再次尝试内视。那缕混沌气流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在《森罗万象诀》的驱动下，顽固地在他破碎的经脉中循环，每一次循环都带来痛苦，也微弱地修复着一些细小的裂痕，但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其自身运转带来的损耗。魔井的缝隙依旧，传递出的只有贪婪的饥饿感。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那里生长着几簇暗淡的菌类，散发着微弱的毒性与能量波动。若在以往，他绝不会碰这种剧毒之物，但现在……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宁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采下那几簇菌类，塞入口中。味道令人作呕，带着强烈的麻痹感。毒素迅速发作，但他立刻运转那缕混沌气流——与其说是主动运转，不如说是饥饿的本能驱使。

气流掠过，毒素被迅速分解、吞噬，化为一丝微不足道的能量补充，身体的麻痹感也随之消退。

有用！但远远不够。这些菌类的能量太稀薄了。

他需要更强效的“毒”，或者……其他蕴含能量的东西。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那点蚀骨草残渣的气息，似乎引动了什么。他敏锐地感知到，在这地宫深处更下方的泥土里，似乎埋藏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与蚀骨草类似、但更加阴寒精纯的能量波动，同时还混杂着一种浓郁的、令人不适的死寂怨念。

宁凡眼中幽光一闪。他用锈剑充当工具，开始挖掘冰冷潮湿的泥土。剑身沉重，挖掘得很吃力，但每当剑刃触及泥土，都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鸣，仿佛剑身本身的某种特性，对埋藏之物有所感应。

挖了约莫半尺深，剑尖触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他小心地拨开泥土，一截苍白如玉、却冰凉刺骨的手骨显露出来！看形状，属于一只女子的手，指骨纤细，但其中一指的指尖，却萦绕着一圈极淡极淡的黑色光晕，散发出精纯却阴寒的能量，以及一股若有若无、充满不甘与绝望的残念。

这截手骨不知埋葬于此多少岁月，竟未曾完全腐朽，反而凝聚了此地阴寒死气与某种未散的执念，化成了一种奇特的毒物——或者说，一种对《森罗万象诀》而言的“补品”。

宁凡的心脏砰砰直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截手骨对他体内混沌气流的强烈吸引力，远胜之前的蚀骨草和毒菌。但同时，那上面萦绕的怨念也让他心生警惕。

吞噬死者的残骸与怨念？这比吞噬毒物更挑战他的底线。

然而，眉心那冰冷的标记时刻提醒着他危机四伏。身体的剧痛和魔功的反噬也在不断催促着他。

挣扎片刻后，宁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活着，才有资格考虑底线。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握住了那截冰冷的手骨。

就在他触碰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绝望不甘的残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他的识海！

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碎片炸开：

破碎的仙宫，倾塌的玉柱……一道凄美绝伦、却满脸泪痕与决绝的白衣身影，迎向漫天坠落的黑色火焰……“护住……小姐……”……撕心裂肺的呼喊……冰冷的黑暗吞噬一切……

剧烈的冲击让宁凡闷哼一声，几乎昏厥。但他识海中那篇《森罗万象诀》经文骤然亮起，散发出混沌幽光，强行镇压、碾碎那些冲入的残念，将其中的精神杂质剥离，只留下最精纯的能量本源和些许碎片化的信息。

同时，他体内的混沌气流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涌向那截手骨，贪婪地吞噬着其上凝聚的阴寒能量和那圈黑色光晕。

精纯而冰寒的能量涌入体内，迅速被炼化吸收。那缕混沌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起来，变得愈发凝实，运行也更有力。经脉的撕裂痛楚被一股冰凉的舒适感取代，虽然修复依旧缓慢，但至少停止了恶化。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不少，五感也似乎更加敏锐了一些。

不知过了多久，那截手骨上的黑色光晕彻底消失，骨头本身也失去了那种玉质的光泽，变得灰暗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而那股残念冲击也早已平息。

宁凡缓缓睁开眼，长吁出一口带着寒气的浊气。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底那点混沌幽光却明亮了几分。

他消化着那些被碾碎后残留的零星信息碎片。“小姐”、“守护”、“黑炎”、“坠落”……这些词语串联不起完整的故事，却让他隐隐意识到，这雨之仙界曾经的毁灭，似乎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而这截手骨的主人，生前绝非普通修士。其残骸历经无尽岁月仍能凝聚如此能量，其身份恐怕极为不凡。

就在这时，或许是吞噬了这手骨能量、吸收了部分残念的缘故，他手中的那柄锈剑，忽然发出了比之前更清晰一些的嗡鸣！剑身之上，几处原本毫不起眼的暗红色锈迹，微微亮起，浮现出极其古老复杂的符文虚影，一闪而逝！

同时，一股微弱却凌厉的剑意，自锈剑传入他掌心，与他体内的混沌气流产生了一种更深层次的交融！

《森罗万象诀》的运转路线，似乎也因此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调整，变得更加流畅，对那股阴寒能量的转化效率也提高了少许。

这剑……不仅能增幅吞噬之力，似乎还能吸收、转化特定的残念或能量，反哺自身，甚至影响功法的运行？

宁凡抚摸着冰凉的剑身，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深邃死寂与那丝新生的凌厉，心中震撼莫名。这绝非凡兵，甚至可能不是魔兵那么简单。

他正沉浸在力量恢复和新发现的思绪中，地宫入口处的藤蔓缝隙外，却隐约传来了一阵轻微而谨慎的脚步声，以及极低的交谈声。

“……气息最后消失在这附近……”

“仔细找找……那小子有点古怪……王彪他们吓破了胆，但我们……”

“……小心点，别阴沟翻船……”

宁凡瞬间警醒，眼神一厉，悄然握紧锈剑，屏住呼吸，将身体彻底融入地宫最深处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凶兽。

新的麻烦，又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