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棠春：重生之女探花 第114章 金殿落笔

殿试题目： “皇帝制曰：朕绍承大统，夙夜兢兢，惟思永固邦本，咸熙庶绩。然今观之，吏道未尽澄清，赋役未云均平，戎备或弛，奸宄时萌。兹欲综核名实，黜幽陟明，使官得其人，民安其业，兵精其用，何以臻此？尔多士蕴蓄有素，其悉陈之，朕将亲览焉。”

宏大的命题，如同泰山压顶，骤然降临。吏治、赋税、军事、治安——帝国肌体上最疼痛、最脓血的疮疤，被毫不留情地揭开，并要求这群年轻的士子开出“综核名实”的猛药良方。这已远远超出了寻常经义文章的范畴，而是直指政务核心、关乎国运兴衰的顶级策问！许多贡士脸色瞬间煞白，更有甚者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提笔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角刚被殿内阴凉暂时压下去的冷汗，此刻又涔涔冒出，沿着鬓角滑落。

内侍太监们屏息静气，脚步轻捷如猫，如同经过精密计算的仪仗，将一张张洁白似雪、厚重挺括、隐隐散发着檀墨清香的宣纸试卷，恭敬而迅速地分发至每一位贡士的紫檀木案前。那纸张铺开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在此刻极度敏感的氛围中，竟被放大得如同惊雷滚过。

众贡士再次深深躬身，谢恩，然后依礼，极其谨慎地落座。顷刻间，大殿内响起一片极力压抑却仍清晰可闻的窸窣之声：整理纸笔的轻响、调整坐姿时衣袍的摩擦、深沉吸气试图平复心跳的波动、以及墨锭与砚台急促摩擦发出的、带着焦虑节奏的沙沙声。随即，一种极致的、近乎悲壮的专注笼罩了整个金殿，将先前所有的细微声响都吞噬殆尽。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沉重得如同水银。有人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如沟壑，枯瘦的指尖在冰冷的案面上无意识地划动着虚无的框架，试图构建起文章的筋骨；有人提笔蘸饱了墨，却悬腕良久，迟迟不敢落下那决定性的第一笔，生怕丝毫的偏差或平庸，便会玷污了这圣洁的纸页，也彻底断送了毕生苦苦攀爬才抵达于此的前程；更有人面色惨白如纸，目光慌乱地在那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比的殿顶藻井、蟠龙金柱间游移不定，仿佛想从这森严的皇家威仪中，侥幸汲取一丝虚无的灵感或勇气。

林锦棠位于队列最前，所感受到的来自御座的威压最为直接、沉重。但她眼观鼻，鼻观心，深吸一口气，将那无形的压力缓缓吐出，心境竟随之沉淀得如同古井无波。皇帝的沉默与这宏大而至刁的策问，非但未让她心生慌乱，反而像一把淬火的钥匙，精准地开启了她早已深思熟虑、千锤百炼的思想宝库。一切喧嚣与压力，皆被屏蔽于心门之外。

她并未如旁人般急于动笔。而是再次于脑海的明镜台中，将恩师沈清和灯下的谆谆教诲、北行数千里所见民生之艰辛、通州仓场外那惊心动魄的查探与抉择、以及那篇已然在朝野掀起惊涛骇浪的会试雄文之精髓，快速地、清晰地、冷静地过了一遍。她要做的，绝非简单的重复或堆砌，而是在那高起点之上，进行更精炼、更务实、更具建设性与操作性的升华与阐述，字字需如精金，句句当似良药。

片刻之后，她倏然睁开眼眸，眸光清冽坚定，如寒潭映日，再无半分迷茫。她伸出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的右手，稳稳地握住了那支早已挑选好的、锋颖圆健的紫毫笔。笔管温润，触手生凉。她饱蘸那浓黑发亮、泛着紫光的顶级松烟墨，在莹润的端砚边沿轻轻理顺笔锋，祛除多余的墨汁，然后，在那片象征着无上机遇与巨大风险的雪白宣纸右上方，沉稳而有力地落下了第一个字。

一旦开始，便如三峡奔流，冲决而出，一泻千里，势不可挡。

她的破题，摒弃了一切浮华虚饰的辞藻，精准犀利如外科手术刀，直刺帝国痼疾的核心：“臣对：臣闻治国之道，如良医用药，必先诊其脉，辨其症。今之诸弊，其症在表，纷繁复杂；其根在里，盘根错节。表为吏治弛懈、赋役不均、戎备不修、奸宄不禁；其根，则在名实相悖，考课不立，赏罚不明，上下之情壅塞而不通。故欲求邦本永固，庶绩咸熙，必自‘综核名实’始，刮骨疗毒，雷厉风行，方可拨乱反正，焕然一新…”

她紧紧围绕“综核名实”这一核心，援引《春秋》之微言大义、《资治通鉴》之兴衰教训，但绝不堕入空泛的道德文章。每一论点，皆以高度凝练、经过巧妙泛化处理的“实例”支撑，字字千钧，砸地有声：

论吏治，她直指“考课流于虚文，升迁徇于私情”之积弊，提出“定章程、严督察、重实绩、汰庸劣”四策。具体而言，便是设计一套包含钱粮、刑名、教化、民生等多维度的量化考核标准，由吏部、都察院及特派巡按御史三方复核，并将结果张榜公示，优者超擢，劣者即刻黜退，永不叙用。

论赋税，她再陈“清丈田亩、明定税则”之首要，但更进一步缜密设计了“简化流程、张榜公示、允许民告、严惩贪蠹”的连环监督机制。细节之处，甚至考虑到利用新式雕版印刷术，将统一的税则章程大量刊印，分发至每一里甲，张贴于村头巷尾，彻底杜绝胥吏口中“王法无定规”的盘剥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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