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的窒息感,终于在锦棠生辰当日,被一道撕裂长空的霹雳惊雷所取代。这雷声并非来自天际翻滚的乌云,而是源于官道上那卷挟着皇权意志、踏碎乡野宁静的疾驰驿马。
诏书到了!
不是往常税赋催缴的冰冷文书,不是寻常徭役征发的刻板通告。这是一道用明黄云锦为底、盖着玉玺朱印的煌煌圣旨!其内容之离奇,要求之颠覆,如同九天玄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青石村乃至整个大胤朝所有听闻者的天灵盖上,炸得人魂飞魄散,七窍生烟!
消息最初是随着县城方向扬起的冲天烟尘传来的。几匹口鼻喷着白沫、几乎力竭的驿马,在差役近乎疯狂的鞭策下,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县衙。那差役背插三根代表“八百里加急”的赤红翎羽,面色惨白如鬼,嘴唇干裂出血,唯有一双眼睛因极度亢奋和疲惫而赤红如血,嘶哑的吼声穿透烟尘:“圣旨到——!!!”
县衙瞬间沸腾,随即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县令大人官袍都未来得及系好,连滚爬爬地冲出后堂,跪接圣旨。当那文吏用颤抖而高亢的声音,将圣旨内容一字一句宣读出来时,整个县衙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又瞬间被无形的烈火点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承祖宗之丕绪,夙夜兢惕,思弘至道。为彰教化,广开民智,特颁此诏:
一、自即日起,凡我大胤境内各州县,须广设官办女学,延聘明师,授业解惑。
二、凡清白良家女子,年满七岁至十五岁者,皆可报名入学,与男子同窗共读!
三、所学之业,当与男学同等!《论语》《孟子》义理、诗赋文章、算学格物,皆为必修!
四、各县须于明岁春闱同期,举行女学童生试,择其优者,录入县学、府学继续深造!
五、此举乃为国储才,以开万世之太平。各州县务必晓谕乡里,一体周知,不得延误!钦此!”
诏书内容之详尽,要求之具体,绝非儿戏!它悍然撕开了千百年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铁幕,更是要将闺阁女子推入学堂,与男子同席,学习圣贤之道、经世之学!这简直是翻天覆地!
圣旨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县城!县令捧着那卷重逾千钧的黄绢,双手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涨得通红,汗如雨下。衙役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瘟疫,以县城为中心,被无数快马、信差、甚至是惊惶奔走相告的行人,疯狂地撒向四面八方每一个角落。
青石村的宁静,是被里长林有福那面破锣敲碎的。
“哐——哐哐哐——!!!”
锣声前所未有的急促、高亢,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穿透力,瞬间撕破了村子上空压抑的阴霾,也惊飞了老棠梨树上栖息的鸟雀。林有福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又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强行注入了鸡血。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哆嗦着,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声音因过度用力而劈裂变形:
“圣旨到——!!全村老少!祠堂前集合!!皇上有旨——!!天大的事——!!”
他身后跟着两名同样面无人色、脚步虚浮的衙役,他们手中高高擎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帛,在正午刺眼的阳光下,那象征着无上皇权的明黄之色,灼得人眼睛生疼。
整个青石村,炸了。
田埂上劳作的男人猛地丢下锄头,连滚带爬往村里跑;灶房里忙碌的妇人惊得摔了碗碟,沾着面粉的手在围裙上胡乱一抹就冲出门;玩耍的孩子被大人惊恐的神色吓住,茫然地跟在后面。所有人都被那不同寻常的锣声和里长扭曲的嘶喊召唤着,如同被无形的洪流裹挟,蜂拥向村中心那棵见证了无数岁月的老槐树下,林家祠堂前的空地。
林家人也在这股洪流之中。赵氏手里还捏着刚给锦棠试穿过、针脚细密的新衣,脸上血色褪尽;林大山手里攥着刚刚打磨光滑、簪头棠梨花苞栩栩如生的木簪,指节捏得发白;林老根烟袋锅里的火星早已熄灭,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衙役手中那抹刺眼的明黄,身体微微颤抖。锦棠被母亲紧紧攥着手腕,小小的身躯在混乱的人潮中几乎被推搡得站立不稳,但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却异常冷静地穿透纷乱的人头,锁定了那卷黄绢——这就是那山雨欲来的风暴中心!她心中那沉重的不安预感,在此刻得到了最猛烈、最直接的印证!
祠堂前空地上,人头攒动,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卷缓缓展开的圣旨上。一个文吏模样的人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努力想维持威严,但声音里的颤抖和难以置信却暴露无遗。他高声宣读着那道注定要改写无数人命运的诏书:
“……特颁此诏:广设官办女学……凡清白良家女子,年满七岁至十五岁者……皆可报名入学……与男子同窗共读!……所学之业,当与男学同等!《论语》《孟子》义理、诗赋文章、算学格物……皆为必修!……举行女学童生试……择其优者,录入县学、府学继续深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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