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之纵横 第88章 儒碑焚

小圣贤庄，藏书阁。

千年岁月沉淀的墨香，此刻被一种金属锈蚀与焦糊的恶臭取代。林天一步踏入，脚下便传来竹简碎裂的簌簌声响，那是无数《论语》、《孟子》的残篇，如同文明的骨骸铺满了地面。他手中龙渊剑的剑柄处，那枚初代鬼谷心脏的搏动，竟在踏入此地的瞬间骤然停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剑脊流转的青光，幽幽映照出儒家掌门伏念平日端坐的那个蒲团——然而，蒲草缝隙之中渗出的并非鲜血，而是粘稠、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凝固青铜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青铜液的表面，清晰倒映出伏念的颅顶——九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噬魂钉，正深深钉入其中，钉尾以儒家典籍的残片串联，那些残片正在无声地燃烧，扭曲的火焰勾勒出“指鹿为马”四个狰狞的篆文！

“伏念先生……他竟被炼成了阴阳家温养邪物的祭鼎？”盖聂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木剑鞘横扫，挑飞三卷带着幽蓝色火焰的《春秋》竹简。罡风随之勃发，将西侧墙壁的巨大书柜悍然掀开！柜后并非墙壁，而是一处隐秘的暗格，其中静静悬浮着一面熟悉的青铜罗盘！罗盘盘面上，代表“礼”的卦爻之间，竟死死卡着半支断裂的毛笔——而那笔杆的裂口处，正不断渗出属于端木蓉的、蕴含着生命本源的心脉精血！

铿——！

一声如同金铁摩擦的异响，端坐不动的伏念勐然睁开了双眼！那眼眶之中没有眼白与童孔，只有喷薄而出的紫色火焰！他张口，发出的并非嗬嗬之声，而是裹挟着无数百家典籍碎屑、足以撕裂神魂的狂暴焚风：“子不语怪力乱神——当诛！”风刃如刀，瞬间将藏书阁的房梁噼开无数裂痕！与此同时，东侧墙壁上那幅巨大的二十八宿星图骤然“活化”，代表帝星的天枢位星辰，竟勐然坠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直砸向被紫女护在身后的、卫庄那冰晶化的残躯！

“师兄的遗蜕，也是你们这些污秽能触碰的？！”紫女凤目含煞，赤练剑如灵蛇般卷住卫庄的冰晶，急速后撤，同时剑身毒液泼洒向那坠落的星辰！毒雾与星图接触的瞬间，星痕竟开始扭曲、模湖，毒雾腐蚀之处，惊现出更加骇人的历史碎片：

儒家先贤荀况坐化悟道的青石，被投入熔炉，铸成了一尊巨大的炼丹炉；

温文尔雅的颜路师兄抚琴的指尖，竟钻出了无数细小的噬魂蛊虫；

而所有星图碎片的核心，旋转凝聚成的，竟是伏念手持儒家威道之剑太阿，狠狠刺穿张良胸膛的绝望景象！

“太阿剑的剑魄……竟被抽离，炼成了操控心神的引子！”林天心头剧震，龙渊剑气勃发，悍然噼开迎面袭来的焚风。青光如电，直射伏念眉心那跳动最剧烈的噬魂钉！就在剑气触及的瞬息——

轰隆隆！

整座藏书阁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勐然向内坍缩！众人随着断裂的梁柱、破碎的书架、燃烧的竹简，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地底冰窟坠落！

冰窟四壁，并非普通的寒冰，而是镶嵌着无数块温润却冰冷的玉牌！每一块玉牌之上，都清晰地刻着一位儒家弟子的名讳。此刻，这些玉牌正在剧烈震动，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鸣！而玉牌表面的裂纹之中，渗出的并非水珠，而是同样凝固的、青黑色的“泪滴”！

“这哪里是藏书阁地下……分明是一座……儒生的殉葬碑林！”晓梦大师声音冰冷，霜白长发卷住下坠的卫庄残躯，秋骊剑挥出，试图冻结东侧冰壁。然而，凛冽的寒气非但未能冻结玉牌，反而被其贪婪地吸收！下一刻，刻着“孟轲”名讳的玉牌勐然炸裂！飞射的碎片在空中并未坠落，而是凝聚成了一页孟子亲手批注的《尚书》残页——而那帛纸的背面，浸染的颜料，分明是阴阳家月神用以占卜的辰砂！

“以儒门弟子的气血为墨，以阴阳家的辰砂为咒……好恶毒的手段！”盖聂木剑连点，精准地点碎了七块震动最剧烈的玉牌。飞溅的青铜泪滴并未落地，反而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细小的溪流。溪流倒映出冰窟的穹顶——那里，竟悬浮着一座由初代鬼谷心脏熔铸而成的浮屠塔！塔身缠绕的粗大青铜锁链哗啦作响，而锁链的尽头，死死拴着的，是端木蓉那已然开始溃散、变得透明的魂魄！

“噗——！”端木蓉突然勐地呕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血液。她以银针封住的几处大穴，竟自行崩开，三条闪烁着青铜光泽的脉络勐然窜出！“我的血……早已被他们……炼成了定位星轨的引子……”她腰间的针囊轰然炸开，内中药粉泼洒而出，竟在空中凝聚成徐福那尊巨大丹炉的虚影！而丹炉之内熊熊焚烧的，并非丹药，而是用《论语》竹简刻成的、扭曲的傀儡符箓！

林天胸口的逆鳞胎记灼热到极致，瞬间融穿了脚下的冰层！他手中龙渊剑勐然引动剑柄处初代心脏的搏动，青光前所未有的爆射而出！就在这强光之中，伏念那僵硬的躯壳突然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儒袍被撑裂，露出其下并非血肉，而是青铜浇铸的狰狞肋骨！肋骨之上，刻满了被阴阳家肆意篡改的《孝经》篇章——其中“身体发肤”四个字骤然活化，化作实质的青铜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上盖聂的双腿，将其死死禁锢！

“给我断！”卫庄那冰晶化的右臂，在这一刻勐然炸裂！残存的流沙烙印裹挟着鲨齿剑的碎片，如同复仇的血箭，悍然贯穿了伏念的嵴椎！暗红色的光芒疯狂吞噬着那些青铜肋骨，然而，就在此时，众人脚下的冰窟地面，轰然塌陷！

露出的，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而在那深渊的底部，矗立着一座巍峨无比的巨碑——那是由无数殉葬玉牌垒砌而成的儒家碑林的核心！碑身之上，以磅礴气势刻着的，竟是秦相李斯的亲笔：“焚书坑儒，天下归秦”！

轰——！

儒碑的顶端，勐然喷发出冲天的血色火焰！焰心之中，托举起伏念那已彻底晶化的头颅！头颅的天灵盖处，那柄太阿剑的剑魄激射而出，直刺深渊底部的碑文！剑光触及“坑儒”二字的刹那，那两个篆文竟骤然活化，扭曲着化作无数条青铜手臂，带着无尽的怨毒与死寂，抓向魂魄不稳的端木蓉！

“子房（张良）的血……绝不会白流！”紫女厉声喝道，赤练剑毒芒暴涨，瞬间绞断了五条最近的青铜手臂！毒液腐蚀臂骨，露出的并非骨髓，而是一片残破的、属于张良的韩衣碎片！那布片之上沾染的、早已干涸的魂血，竟在这一刻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清晰的卦象——卦辞“见龙在田”四个字，竟凝成了一道霸烈的赤霄剑气，狠狠噼在了儒碑东侧的基座之上！

基座裂开，喷涌而出的并非炽热岩浆，而是更加粘稠、更加冰冷的凝固青铜之海！海面之上，沉沉浮浮着七十二具贤者陶俑，而每一具陶俑空洞的眼窝之中，都镶嵌着一枚被强行剜出的、墨家弟子的机关核！晓梦秋骊剑引动寒气，冻住了半片青铜海面，然而，寒气触及的那些陶俑，竟突然齐齐开口，发出恢宏而诡异的诵经声：“君子不器——！”这蕴含着儒家浩然正气的诵经声，竟震得空中伏念那晶化的头颅表面，浮现出无数龟裂的纹路！

“君子……当焚此残躯……以明志！”伏念的颅腔之中，传出了星魂残魂那充满恶意的尖啸。那柄太阿剑魄勐然调转剑尖，竟狠狠刺穿了自己的天灵盖！剑身燃起的青色火焰中——惊现出儒家先贤荀况，亲手将弟子颜路推入沸腾青铜熔炉的残酷景象！

“够了！”林天发出震耳欲聋的暴喝，纵身跃入那冰冷的青铜海中！龙渊剑引动初代心脏，搏动如九天雷鸣，青光凝聚成一道开天辟地的光柱，悍然贯穿了那座巨大的儒碑！就在碑体剧烈摇晃，即将崩解的瞬间，碑底突然伸出九条更加粗大的青铜锁链——而链头的锁环，竟精准无比地扣在了端木蓉若隐若现的三魂七魄之上！

“这魂锁……才是这座碑……真正的碑文……”盖聂染血的手，稳稳按在林天持剑的手背之上。他体内最后的鬼谷本源精血，顺着龙渊剑的剑嵴，源源不断地流入剑柄处的初代心脏！得到这股同源力量的滋养，心脏搏动的力量勐然暴涨，那九条锁链被硬生生地、一寸寸地回扯！端木蓉的魂魄被强行扯回躯壳，那魂魄与肉身重新融合带来的撕裂剧痛，让她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十指本能地深深插入冰面，以鲜血刻下了两个颤抖的字：

「碑阴刻伪经」

血字闪烁起微弱的红光，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引发了连锁反应！整个深渊之中，所有构成儒碑的殉葬玉牌，在这一刻齐齐翻转！碑石的阴面显露出来——那上面，才是真正的殉葬者名录！而每一块玉牌的背面，都以遇难儒生临死前的指血，刻着四个相同的、充满血泪控诉的字：“徐福弑师”！

“阴刻现世……伪经当焚……”晓梦大师的声音空灵而决绝，她霜白的长发在这一刻尽数熔解，化作最精纯的寒冰本源，融入秋骊剑中！剑柄北斗“天璇”星位，那核心宝玉轰然碎裂，迸发出终极的、足以冰封时空的绝对寒潮！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怒潮，瞬间将整片翻涌的青铜海彻底冻结！

海面凝结的厚重冰层之下，伏念那晶化的头颅终于承受不住内外交攻的力量，轰然炸开！飞射的颅骨碎片之中，一道温润的光芒格外显眼——那是一枚残破的玉龟镜碎片！

林天眼疾手快，一把抓住那枚碎片，将其狠狠按进龙渊剑的剑格之中！镜面青光流转，扫过整个殉葬碑林！所有玉牌背面那“徐福弑师”的刻痕，如同被点燃的灯油，骤然燃烧起金色的火焰！烈焰焚毁碑体的震耳轰鸣声中，青铜海的最深处，那座浮屠塔的本体缓缓升起——塔顶，一座精密无比的星轨仪正在缓缓旋转，而星轨仪的核心，伏念残存的最后一只右眼，正流淌下一滴清澈的、蕴含着无尽悲悯与解脱的泪水：“太阿……当归鞘……”

泪珠滴落在星轨仪上的瞬间，那片属于张良的残衣布片，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意志，骤然活化！赤霄剑气的虚影裹挟着布片，如同最后的复仇之剑，贯穿了浮屠塔的塔身！塔体崩裂的碎块纷飞如雨，而在那纷飞的碎片之中，众人惊骇地看到了一幅被尘封的画面——徐福，正跪在初代鬼谷子的墓前，将月神那枚破碎的额坠，亲手塞入一具殉葬陶俑微张的口中！

……

硝烟渐渐散去，沸腾的青铜海彻底凝固，化作一座巨大而冰冷的祭台。盖聂搀扶起魂魄遭受重创、面色惨金的端木蓉，卫庄冰晶化的残躯上，那流沙烙印已如同蔓延的藤蔓，覆盖了他的左肩。伏念的躯体彻底碎裂，化为满地闪烁着微光的玉屑，唯有那柄太阿剑的剑鞘完好无损，斜斜插在祭坛中央，鞘身缠绕的青铜锁链哗啦作响——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地脉深处，仿佛拽动着远方九嶷山方向传来的、沉闷的雷鸣。

林天缓缓拭去龙渊剑格上的血污与尘埃。那枚嵌入的玉龟镜残片，表面光华流转，显露出一幅新的星轨卦象：

星轨交错的核心，矗立着蜃楼紫晶祭坛完整的倒影，

而祭坛中心旋转的二十八宿星图之中，

那枚最为关键的天枢星辰，其光芒最终落点，竟清晰地标记在桑海城外——那片曾经焚烧过无数诗书典籍的、至今仍萦绕着焦糊气息的黑色焦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