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寒意,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从脚底的青砖缝里伸出,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赵判猛地打了个哆嗦,唯一的念头就是烧!必须烧掉!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到书案前,一把抓起那本他熬了一夜才抄完的《名录更易簿》副本,连同藏在房梁夹层里的原始笔记,一股脑地塞进了火盆。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写满罪证的纸张。
看着那些名字在火光中扭曲、变黑、化为灰烬,赵判心中那根紧绷的弦才稍稍松懈。
可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火盆里,那些本该随风飘散的灰烬,竟诡异地悬停在半空,缓缓聚拢。
一缕缕黑灰,一丝丝烟气,竟在火光之上,勾勒出了一张人脸!
是柳七!
那张脸毫无生气,双眼是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死死地“盯”着赵判。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一个断断续续的念头却如钢针般扎进了赵判的脑海:
“名字……不能烧……”
“写了名字的人……也会被……记下来……”
话音未落,一股阴风“呜”地从窗户缝里灌入,明明灭灭的火光瞬间暴涨!
“砰!砰!砰!”
书房里,所有书写过的纸张,无论是在架上的卷宗,还是压在镇纸下的公文,竟在同一时刻无火自燃!
他藏在最隐秘暗格里的地契、私信,甚至是三十年前他刚入仕时抄录的策论,全都化作了黑色的蝴蝶,在尖啸的阴风中飞舞,最后落为一地死寂的灰。
同一时间,名籍院深处。
专司焚档的老仆吴嬷嬷,正提着灯笼进行子时的例行巡查。
走到存放“野录”的偏僻库区时,一股刺骨的寒意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低下头,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脚下的青石砖。
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凭空出现在干燥的地面上,一路蜿至焚炉房的门口。
吴嬷嬷眉头紧锁,推开沉重的铁门。
一股混杂着水汽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炉中,本该早已熄灭的余烬,此刻竟幽幽地燃着绿色的火光。
那火光映在冰冷的炉壁上,仿佛有数十张扭曲痛苦的面孔,在无声地嘶吼。
她心头一颤,强作镇定,按照规矩抓起一把新柴添了进去,想让这不祥的炉火烧得更旺些。
可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个细弱的童声,仿佛贴着她的耳廓,从炉内悠悠传来:
“奶奶,我们没死……”
“只是……再也没人敢叫我们的名字了……”
吴嬷嬷身体猛地一僵,豁然回头!
炉前空无一人,只有一片烧得焦黑的纸页残片,被炉口的风卷起,轻飘飘地落在她的脚边。
那正是柳七昨夜从《生死黄册·补遗卷》上撕下的一角。
听风庐,静室。
谢扶光将那枚从傀儡“沈幼离”袖中取出的黄册残片,浸入一只盛着黑色药水的白瓷碗中。
药水里,混着檀香燃尽的灰,以及一滴从傀儡“阿阮”眼角滑落的泪液。
残片入水,悄无声息。
片刻后,原本焦黑的纸面上,竟缓缓浮现出一行血红色的新字迹,如同在水下写就:
“名籍院地下有灯,灯下有骨,骨上有名。”
谢扶光眸光一冷,立刻将此情报传给了身旁的阿阮。
阿阮面无表情,接过残片,精准地投入胸前那尊母偶心口的暗格。
母偶身前的乌木算盘,珠子在无人拨动的情况下,发出一阵“噼啪”乱响,最终停下,生成了一行新的密码:
“丙寅壹拾伍·捌:亡者叩门,执笔人偿。”
深夜,名籍院大司录韩昭的寝房内。
她独坐灯下,从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盒中,取出了一本没有封皮的《讳名源流考》残卷。
她翻到最后一页,那本该是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行用鲜血写就的娟秀小字:
“你曾代笔三十七次,今当还。”
韩昭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她毫不犹豫地拔下发间那支用了几十年的银簪,狠狠划破指尖。
血珠沁出,她以血为墨,在那行字的下方,用尽全身力气写下自己的名字:
“韩昭,讳不可录。”
笔落的刹那,“咔”的一声脆响,银簪尖端应声而断。
那滴从她指尖坠落的血珠,掉在地上,没有散开,竟在光洁的地面上,缓缓蠕动,拼出了一个倒写的“谢”字。
翌日,地籍司。
副使赵判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如同惊弓之鸟。
一个管事妈妈模样的女人走了进来,递上一份文书,说是要为家中意外“病故”的远亲“刘九”补办丧葬登记。
这女人,正是谢扶光操控的傀儡“陈妈”。
赵判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接过文书。
当他提笔签字时,笔尖微不可查地一顿。
他察觉到,对方递过文书的手指关节,僵硬得如同木头。
他不敢多看,强作镇定地走完流程,盖上官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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