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盘声,一拨,一响,清脆得像是贴在人耳边。
可执灯阁顶楼的密室,早已用玄铁和符咒三层封死,别说人,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韩昭脸色一沉,没去顶楼,反而转身直奔地下的名录司档案库。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真正的异变,往往发生在最不起眼的根基之处。
档案库内阴冷潮湿,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卷宗架如沉默的巨人。
尽头处,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寒气息正丝丝缕缕地渗出。
韩昭循着那股寒意,停在一扇被废弃多年的铁皮柜门前。
柜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里,透出纸张烧焦的气味。
她心头一跳,推开柜门。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躺着半张焦黑的纸片。
纸片边缘卷曲,满是火烧过的脆弱痕迹,像是随时都会化为飞灰。
可就在这半张残骸中央,一行墨字却像是刚写上去一般,墨色淋漓,清晰得令人心悸。
「柳氏春娘,死于丙戌年冬月廿三,冤未雪。」
韩昭瞳孔骤缩。
这笔迹……是谢扶光的。
这是当年她初建名录司时,亲手誊写又亲手焚毁的原始名单,是那些她认为证据不足、无法入账的“废档”!
她明明看着那些纸在火盆里化为灰烬,为何会有一张没烧完?
消息传到钦天监,赵砚疯了似的冲了过来。
他脸色比纸还白,眼神却亮得吓人,一看到那张残纸,就颤抖着架起了最新的“记忆共振阵列”。
光幕扫过,仪器却毫无反应,发出一阵无意义的蜂鸣。
“不行……它不属于现有体系的任何能量波动……”赵砚喃喃自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猛地伸出手,用指尖触向那行墨字。
指尖与纸面接触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
赵砚惨叫一声,眼前景象陡然变幻。
他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漫天大雪中,对着一座紧闭的朱门拼命叩首,额上鲜血淋漓。
而她的身后,一个瘦小的孩童裹在单薄的破布里,早已没了声息,身体僵硬如冰。
“春娘……”
赵砚猛地缩回手,大口喘着粗气,幻象瞬间消失。
他再低头看去,手边的韩昭和周明远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张残纸上,原本只有一行的墨迹,此刻竟像活物般自行扩散开来,下方多出了三行小字。
「子,赵小宝,冻毙于承恩巷口。」
「夫,王大石,屈死于京兆府大牢。」
「地点,城东,柳树胡同,第三户。」
“天哪……”赵砚声音发颤,眼中满是惊骇与狂热,“它不是记录,它……它是‘账’本身的一个**接口!”
这东西,能自己“想”起被遗忘的冤屈!
是夜,西市。
一阵妖风刮过,吹飞了阿阮头上遮雨的破斗笠。
她小跑着追上去,在桥下一个积水的洼地里捡起斗笠。
就在她弯腰的瞬间,她看到斗笠底下,压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灰烬。
那灰烬的形状和纹路,竟说不出的眼熟。
阿阮鬼使神差地将它捏在指尖,口中无意识地哼唱起前几日裴九郎弹过的那段不成章法的古怪曲调。
就是那个,和全城布偶眼灯闪烁频率一模一样的调子。
歌声刚起,她指尖的灰烬竟微微一颤。
一缕比发丝还细的墨痕,在灰烬表面凭空浮现,迅速游走出几个小字。
「户部库银失三千两,主谋林侍郎。」
字迹显现不过一息,便迅速淡去。
阿阮吓得猛地捂住嘴,那片灰烬再也承受不住,在她指尖彻底化作一蓬青烟,随风散去。
她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与此同时,名录司录事周明远正带着人,满头大汗地翻检着二十年前工部的火灾卷宗。
“找到了!”一个下属惊呼道。
卷宗记载,二十年前,织魂一族覆灭后不久,一个自称姓谢的女子曾在工部旧档房借阅过一批前朝的族谱和地契,随后便发生了火灾。
火势来得蹊跷,灭得也蹊跷,一场大火,最终只烧毁了女子带进去的那几箱东西,旧档房本身竟无甚损伤。
线索直指工部地窖废墟。
周明远亲自带人挖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处被封死的暗格里,挖出了一只黑陶瓮。
打开瓮口,里面是满满一瓮烧了一半的焦纸残片,与韩昭发现的那张如出一辙。
周明远心中狂喜,正欲将陶瓮带回审阅。
“轰”的一声!
那黑陶瓮在他面前骤然爆开,一团烈焰冲天而起,瓮中十余片焦纸瞬间化为乌有。
唯独一张,也是唯一一张完整的名单,竟像长了翅膀一样,乘着火光飞出地窖,直直射向名录司的方向。
纸张在夜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最终“啪”地一声,不偏不倚,贴在了名录司大门外那面巨大的照壁之上。
那照壁本是空白的,此刻,上面却多出了一份墨迹淋漓的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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