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破,晨曦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
太庙前的汉白玉广场上,早已是万头攒动,却落针可闻。
数十万京中百姓自发而来,他们手中没有香烛,没有贡品,只有一朵朵素净的白纸折莲,汇成了一片沉默的海洋。
他们在等一个答案,等一场迟到了二十年的审判。
当时辰已到,厚重庄严的礼乐响起,人群却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哗。
因为从太庙深处缓缓走出的主祭者,并非龙袍加身的皇帝,也非冠带齐整的礼部尚官。
而是一个女人。
谢扶光一身玄纹红袍,墨发仅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衬得那张脸愈发冷艳绝伦。
她一步一步走上九十九级祭天台阶,身后,七具与真人无异的傀儡托举着七块黑沉沉的灵牌,悄然跟随。
灵牌之上,以血色朱砂写就的,是“织魂七烈”四个大字。
“荒唐!简直荒唐!”
百官队列中,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臣再也按捺不住,气得浑身发抖,他颤抖地指着祭台上的身影,怒斥道:“妇人干政,秽乱宗祠!此乃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他话音未落,原本晴朗的天空,竟毫无征兆地飘下细密的雨丝。
那雨丝冰冷刺骨,落在百姓的脸上,落在官员的朝服上,更落在谢扶光身后那七块灵牌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每一滴雨水,在触碰到灵牌朱字的瞬间,竟迅速凝成一颗鲜红的血珠,顺着木纹缓缓滚落。
仿佛是这牌位,在流血泪。
老臣的怒斥卡在喉咙里,化作惊恐的抽气声。
整个广场的死寂被打破,继而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
不知是谁先跪了下去,紧接着,那片由数十万人组成的白色莲海,如潮水般齐齐矮了下去,匍匐在地。
他们拜的,不是高高在上的皇权,而是那七块正在泣血的灵牌。
观礼台的角落,萧无咎一袭亲王蟒袍,静静伫立。
他身旁的主位空着,但他没有半分要坐上去的意思。
裴照压低声音,神色凝重:“殿下,宫里派人来传话,陛下让您即刻过去接旨。”
萧无咎闻言,竟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嘲弄:“我现在不去,他们才会更害怕。”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祭台之顶那个孑然独立的身影上,眼中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只有纯粹的、近乎敬畏的欣赏。
“这一场祭典,本就不该由龙椅上的那个人来主持。”
仪式,正式进入“告天读誓”的环节。
韩昭手捧一卷《废陵书》,走至祭坛之下,她清越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今有前守陵户三百二十一口,无辜为祭,埋骨皇陵之下,怨不得伸;又有织魂一族七十八口,蒙不白之冤,满门遭戮,魂不得归……”
她每念一句,太庙那巨大的梁柱便随之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仿佛在共鸣。
悬挂在殿内的巨大铜钟,更是无风自动,“当”的一声,钟鸣肃杀。
“……此等罪孽,若不昭告天下,不加以赎还,何以为国?何以为君?”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幕,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劈下!
目标,正是祭坛中央那尊象征着皇权神授的“天命鼎”!
“轰——!”
一声巨响,重逾万斤的铜鼎竟被从中劈开,一只鼎耳当场断裂,整个鼎身轰然倾倒在地,激起漫天烟尘。
“天罚!是天罚啊!”人群中爆发出恐惧的尖叫。
唯有谢扶光,立于风暴的中心,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冷冷地看着那尊残破的铜鼎,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这不是天罚。”
“是天应。”
与此同时,太庙外围,新晋幽诉司差役赵小满正带着一队人马巡查。
他一眼就注意到人群边缘,一个穿着破旧僧袍的老僧形迹可疑,眼神闪烁,一只手死死攥在袖中,仿佛握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站住!”赵小满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鬼鬼祟祟的,袖子里藏了什么?”
老僧浑身一颤,立刻装出疯疯癫癫的样子,口中念着谁也听不懂的经文,想要蒙混过去。
赵小满却根本不吃这套,他混迹街头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不顾对方的挣扎,强行探入其袖中一摸,指尖瞬间传来一阵刺骨的阴冷。
他猛地将那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枚锈迹斑斑、长约三寸的铁钉!
破魂钉!
不仅如此,在拉扯中,老僧的袖口被撕裂,半块眼熟的玉佩掉了出来。
赵小满瞳孔骤缩,那正是织魂一族特有的族徽玉佩,是当年屠戮之夜丢失的信物!
他毫不犹豫地将一枚铜哨凑到嘴边,吹出尖锐急促的哨音。
顷刻间,数十名幽诉司的差役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将老僧困在中央。
见再也无法伪装,老僧脸上的疯癫之色瞬间褪去,他一把撕掉身上的袈裟,露出干瘦身躯上密密麻麻的符咒烙印,发出一阵沙哑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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