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十三界 第165章 万界论道

界外之舟驶入万界法庭时，云舒终于明白为何母亲会说道主必须无情——因为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有情众生道心崩溃。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三千个宇宙的终焉投影悬浮于虚空。每一个投影都是一座墓碑，碑上刻满该宇宙最后一任道主的遗言。那些文字不是语言，是纯粹的情感洪流， despair（绝望）、regret（悔恨）、resignation（认命）交织成足以碾碎神魂的威压。

法庭中央，悬浮着一张由因果线编织的王座。座上无人，却坐着本身。

调和者云舒，轮回道器苏瑶。三千寂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字都带着宇宙寂灭时的寒意，你二人扰乱天道，私改轮回，论罪当诛。

但——声音一转，原初观察者为你求情，说你创有情之道，或可为宇宙续命。我等给你机会，三句话，论证有情胜于无情。若成，免死；若败，拆解道器，抹除概念。

由裁判长定夺。

虚空裂开，一道身影缓缓降下。

云舒瞳孔骤缩。

是她的母亲。

但并非界外之舟上那个温柔虚影。此刻的母亲，身披法则编织的道袍，眼神空洞如星辰，浑身散发的气息让苏瑶的轮回印都在震颤——这是完全体的裁判长，宇宙海最公正的之化身。

她已不记得女儿，只记得。

开始。母亲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第一句。

云舒心沉到谷底。她预想过无数种论道场景，却唯独没算到——裁判会是她最亲的人，而这个人，已不认得她。

第一句。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无情天道，让宇宙永恒，却也永恒地重复错误——每个文明都在走同样的老路，诞生、繁荣、傲慢、毁灭。因为天道不记教训，只记法则。

母亲面无表情：有理。但有情之道，会让道主徇私，宇宙失衡。第二句。

云舒看向苏瑶，后者回以坚定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信任，有托付，更有我在这里的安心。

第二句。云舒转头直面母亲，有情之道，确会徇私。但徇私的代价，道主愿以自身承受——苏瑶为护我，舍身入轮回；我为护她，跌落凡尘。我们的私情，从未让宇宙失衡，反而让轮回有了温度。

温度无用。母亲冷漠回应，天道需要的是秩序，不是温度。第三句。

云舒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她看着母亲，看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看着那双空洞的眼。二十年的母女分离，亿万年的器灵孤寂，此刻化作一句话，涌到嘴边。

可她说不出口。

她想说我是你女儿，想说求你记得我，想说不要抹除我。

但这些，不是论道，是乞怜。

论道台上，乞怜者，死。

第三息。

云舒忽然笑了，笑得坦然，笑得决绝。她上前一步，几乎贴到母亲面前，轻声说：

第三句——

若无情天道真为至善，为何母亲的遗言，是希望女儿永远不要成为我

母亲空洞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那是亿万年尘封的记忆，被一句话撬开了一道缝。

她想起了。

想起自己还是云舒母亲时，在界外之舟上孤独漂泊的每一个日夜。她看着女儿在碎片中出生、成长、挣扎，看着她背负调和者的宿命，一次次濒死，又一次次站起。

她说过那句话。

在她被炼成器灵前，将最后一丝本源藏入九印时，她对着虚空祈祷：希望我的舒儿，永远不要成为我。不要成为囚徒，不要成为法则，不要成为……孤独的道。

你……母亲开口，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女儿。云舒直视她，因为我走过了你走过的路，承担了你的希望，也承受了你的绝望。

你说道主必须无情，可你若有情，怎会为我藏下九道本源？

你说贪恋是错，可你若不贪，怎会舍命护我？

母亲，无情天道或许能让宇宙永存，但有情道主，才能让宇宙值得永存。

法庭静寂。

三千寂主的投影开始闪烁，似乎在争论。而母亲，缓缓抬手，抚向云舒的脸。

指尖触及的前一刻，她停住。

我……是裁判长。她喃喃，我不能徇私。

但你已经徇私了。云舒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从你藏下本源那天起，你就给了宇宙一个选择——是成为冰冷的机器，还是成为温暖的家园。

现在，轮到你做选择了。

母亲的手，在云舒心口颤抖。

她能感受到，那颗心脏的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一个叫的印记，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是她亿万年孤寂中唯一的念想。

我……她闭上眼，两行清泪滑落，我判……

慢着！

三千寂主中，一道最古老的声音炸响：裁判长，你道心已乱，不再公正。此判无效！

那我来判。

一道身影，缓缓从宇宙海深处升起。

那是一个没有脸的存在，周身环绕着三千个宇宙的生灭光影。它不是寂主，不是观察者，而是宇宙海之主，一切宇宙的诞生与终焉之源。

云舒，你的论证，我听到了。它的声音如摇篮曲，又如丧钟，有情之道，确有其理。但我要你证明——若给你权能，你会如何待这宇宙？

若你成道主，苏瑶为道器，你母亲为法则——你们三人，可愿永世镇守宇宙海，不再入轮回，不再有情爱，不再……为人？

这是比死更残酷的代价。

成为永恒，等于永恒孤寂。

云舒却笑了，笑得洒脱：我们不愿。

你说什么？！三千寂主震怒。

我们不愿永世为神，我们只想做人。云舒一字一句，但若宇宙需要我们，我们可暂代神职。待宇宙找到新的平衡，我们会卸下权能，回归凡尘。

神，是因需要而存在。不是因存在，而需要。

宇宙海之主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好一个需要而存在。它抬手，一道光落下，那么，我判——

有情之道，胜。

但胜者的代价，是从此背负宇宙之重。云舒，苏瑶，还有……我的老友，它看向母亲，你们可愿？

我愿。

我愿。

我愿。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光，吞没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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