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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暖玉 第116章 时交小暑

作者:喜欢半筝的冥泉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04 20:12:36

时交小暑,连日的溽热被那场罕见的“渭霈”(暴雨)涤荡一空,天地间仿佛新沐。云岫踩着还有些湿泞的田埂,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被风雨摧折倒伏的杂草。清晨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饱饮雨水的稻禾上,翠绿欲滴,叶尖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只是那原本齐整的秧田,此刻却显得有些狼藉,靠近河岸低洼处,有几片秧苗被浑浊的泥水彻底淹没,了无生机,稍高些的地方,秧苗也东倒西歪,耷拉着脑袋,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

云大山赤着脚,裤腿挽到膝盖,正弯腰在田里忙碌。他粗粝的大手极其轻柔地扶起一株倒伏的秧苗,仔细地捋去粘在叶片上的泥浆,又在根部培上些新土,用手压实。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云娘子跟在身后,用木瓢将田垄上积水过多处的浑水,一瓢一瓢舀到旁边的沟渠里。

“爹,娘,”云岫走近,将带来的陶罐放在田头,“先歇歇,喝口薄荷甘草水。”

云大山直起腰,用胳膊擦了擦额角的汗,望着眼前这片劫后余生的田地,叹了口气:“这场雨,太凶了些。低处这几垄,怕是救不回来了。”

云娘子也直起身,捶了捶后腰,宽慰道:“人能平安,就是万幸。庄稼毁了,还能再补种些晚粟。总算大部分秧苗只是倒了,扶起来,精心伺候着,还能赶得上时节。”

云岫顺着爹娘的目光看去,心中亦是沉甸甸的。农家靠天吃饭,这一场风雨,不知刮走了多少收成的指望。她蹲下身,也学着父亲的样子,开始帮忙扶秧。指尖触及那冰凉柔软的秧苗根部,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力,她动作越发轻柔。

“对了,岫儿,”云娘子像是想起什么,“你沈伯伯家靠河的那片瓜地,怕是被冲得更厉害。还有他们家那书房,就在一楼,听说昨晚雨水漫进去,淹了不少书……”

云岫的手微微一顿。沈家……沈砚。那日雨中他递来的蓑衣,似乎还带着一丝清冽的气息。她垂下眼帘,“嗯”了一声,没再多言,心思却已飘向了隔壁那座青砖小院。

午后,日头烈了些,地面蒸腾起湿热的水汽。云家三口将倒伏的秧苗扶起大半,又清理了田沟,确保排水通畅,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路过沈家院墙外,云岫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沈家院门开着,能看到沈清远先生正指挥着两个长工,将一些桌椅、箱笼搬到院子里晾晒。那些原本漆色光亮的家具,如今都带着明显的水渍,显得有些狼狈。沈夫人也在,正拿着干净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几件瓷器摆件。

云岫的脚步慢了下来。云大山见状,开口道:“去看看你沈伯伯家有什么要帮忙的。乡里乡亲的,遭了灾,该伸把手。”

云娘子也点头:“去吧岫儿,你心细,看看沈夫人那里需不需要搭把手。”

得了父母的话,云岫心下稍安,应了一声,便转向走进了沈家院子。

“沈伯伯,沈伯母。”云岫轻声唤道。

沈清远回过头,见是云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是云岫啊。没事,就是收拾收拾,这雨……唉。”

沈夫人放下手中的瓷器,拉过云岫的手,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别的倒也罢了,就是清远那些书,还有砚儿书房里那些,浸了水,真是心疼死个人。”她说着,指了指书房的方向,“砚儿正在里面收拾呢,一个人闷头弄了一上午了。”

云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她犹豫了一下,道:“伯母,我……我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沈夫人连连点头:“好孩子,你去看看也好,劝他歇歇,那些书湿透了,急也急不来。”

云岫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一股混合着潮湿纸张、墨锭和泥土的气味扑面而来。书房里比往常凌乱许多。靠近窗下的地方,水渍印痕有寸许高,几个原本放在低处的书箱被搬到了屋子中央,箱盖开着,里面是泡得变了形的书籍。沈砚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正将一本本湿透的书册小心地分开,动作专注而沉默。他今日穿着一件半旧的青色细布直身,衣角沾了些泥水,背影看上去竟有几分罕见的寥落。

听到开门声,他回过头。几日不见,他清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倦色,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唇色也有些发白。看到是云岫,他眼中掠过一丝微讶,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云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些被水浸泡过的书籍上。许多书页粘连在一起,墨迹洇开,糊成一片,封面破损,惨不忍睹。她心里也跟着一揪。“沈……沈公子,我来帮你。”

沈砚沉默着,递给她一叠干净的、吸水性好的毛边纸。他自己则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湿透的书页轻轻掀开,在每一页之间夹上毛边纸,吸收水分,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弄破了那脆弱不堪的纸张。

云岫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本**的《诗经》,入手沉甸甸,冰凉凉。她屏住呼吸,用指尖极轻地、极慢地试图分开那粘在一起的扉页。然而纸张湿软,稍一用力,边缘便撕裂了一小块。她心头一紧,动作顿时僵住,不敢再动。

沈砚察觉到了,侧过头来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无措的手指和那本《诗经》上,并没有责备,只是低声道:“小心些,浸透的纸,很脆弱。”他的声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嗯。”云岫低低应了,更加小心翼翼。

两人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埋头做事。空气中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阳光从窗棂照进来,能看到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这份静谧并不尴尬,反而有种共同面对残局的安然。

云岫注意到,沈砚在处理一些品相尚可、只是略微受潮的书时,会先用手掌轻轻拂去封面的水珠,再用软布吸干,然后才夹纸。她看到他的手边,放着一方紫檀木底座的砚台,那砚台造型古朴,石质温润,此刻却半边沾染了干涸的泥浆,看起来污浊不堪。想来是昨夜雨水漫入时,从书案上跌落所致。

她心中一动,想起家中还有父亲珍藏的、专门用来清洗玉器顽渍的甘草水,性子温和,不伤物件。她犹豫片刻,轻声道:“沈公子,这方砚台……若信得过,我拿回去,试试看能否清理干净。”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方砚台,眼神微凝。这砚台是他启蒙时,祖父所赠,伴随他多年。他沉默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用指尖拂去砚台边缘的一点泥块,动作带着不易察觉的珍视。然后,他才抬眼看向云岫,点了点头:“有劳。”

得到他的允许,云岫心中莫名一松。她小心地拿起那方沉甸甸的砚台,用一块干净的软布包好。

又帮忙整理了一会儿书籍,见日头偏西,云岫便起身告辞。沈砚将她送到书房门口,依旧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她转身时,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回到家中,云岫立刻寻来甘草,熬煮出浅浅一碗淡黄色的汁水。又找来最柔软的细棉布,蘸了甘草水,先在不显眼的砚台底部试了试,见无异样,这才开始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擦拭砚台上的泥污。泥浆顽固,她不敢用力,只能反复蘸水,轻轻浸润,再慢慢揩拭。这个过程缓慢而枯燥,她却做得全神贯注。

天色渐渐暗下来,油灯被点亮。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垂着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手中的动作轻柔而坚定。那方被泥污覆盖的砚台,在她手下,渐渐露出了原本温润如玉的石质,紫檀木底座也恢复了深沉的色泽。

直到云娘子唤她吃晚饭,云岫才终于将砚台彻底清理干净。她用清水冲去残留的甘草水,再用干布反复擦拭,直到砚台通体光洁,墨堂处更是润泽生辉,在灯下泛着幽微的光。她轻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次日一早,云岫便将洗净的砚台用那块软布仔细包好,准备给沈砚送回去。刚走出院门,却见沈砚正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似乎有些踌躇。晨光熹微中,他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身形挺拔,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见到云岫出来,他脚步微动,迎了上来。

“云姑娘。”他开口,声音比昨日清朗了些。

“砚哥哥,”云岫将手中的布包递过去,“砚台清理好了,你看看。”

沈砚接过,打开布包。当那方光洁如新、石质莹润的砚台映入眼帘时,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异。他仔细端详了片刻,指尖抚过光滑的墨堂,抬头看向云岫,目光里带着真诚的谢意:“清理得极好,费心了。”

“举手之劳,能帮上忙就好。”云岫浅浅一笑。

两人一时无话。清晨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轻轻拂过。沈砚的目光掠过云家院外那片已然扶正、重新焕发生机的菜畦,又看向云岫,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云岫打破了沉默:“,那些书……可还有救?”

沈砚眉宇间染上一丝轻愁:“损毁了三四十册,多是些杂记游记。所幸经义典籍存放得高,受损不重。正在逐本晾晒,只是许多字迹洇染,怕是难以复原了。”

“真是可惜。”云岫由衷叹道。她知道书对于沈家,尤其是对于沈砚意味着什么。

“嗯。”沈砚低低应了一声,复又沉默。他摩挲着手中的砚台,忽然道:“我……我那里有几本农书,《齐民要术》、《耒耜经》之类,虽也略受潮,但字迹大体清晰。或许,对云叔整理田亩有些用处。若云姑娘不嫌弃,稍后我让人送来。”

云岫闻言,有些意外,随即心头一暖。他这是投桃报李,也是真心想为云家做些事。“那……我先替爹爹多谢沈公子了。爹爹一定欢喜。”

听到云岫应下,沈砚似乎松了口气,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不必言谢。”他顿了顿,又道,“今日天气晴好,正宜晒书。我……我先回去了。”说完,对着云岫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脚步虽依旧沉稳,却比来时轻快了些许。

云岫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那月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沈家院门内,才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擦拭砚台时,那温润石质的微凉触感。她轻轻握了握拳,唇角弯起一个柔和的弧度。

早饭后,沈家果然派了个小厮送来一个樟木小书箱。云岫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五本书,书页虽有些潮润的褶皱,但确实保存得尚好。除了沈砚提及的《齐民要术》、《耒耜经》,竟还有一本图文并茂的《南方草木状》。

云大山不识几个字,但抚摸着这些散发着墨香和淡淡潮气的书册,尤其是看到《齐民要术》中关于农田排涝、灾后补救的记载时,脸上露出了如获至宝的神情。“好书,好书啊!沈先生真是有心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家都忙于灾后的恢复。云大山根据书中的提示,结合老农的经验,带着家人对田地进行了更精细的管理,除了继续清沟排水、扶正秧苗,还特意烧了些草木灰,撒在田中,以增加地力,预防秧苗因水淹而可能出现的根腐之症。

沈家那边,晾晒书籍成了头等大事。院子里拉起了长长的绳子,上面挂满了夹着毛边纸的书页,如同飘荡的万国旗。沈砚几乎整日待在院子里,不时翻动书页,使其均匀受光。云岫有时会借着由头过去,或是送些新摘的瓜果,或是帮沈夫人搭把手整理晾晒的衣物,目光却总会不经意地掠过那些在风中微微摇曳的书页,掠过那个在书页间沉默忙碌的身影。

有一次,她去送新做的艾草糕,正看到沈砚踮着脚,想将一本厚册子挂到高处的绳子上,动作有些吃力。她下意识地上前,伸手帮他托了一下。

“我来。”沈砚低声道。

“无妨的。”云岫轻声回应。

两人的手并未直接接触,中间隔着一本厚厚的、带着阳光温度的书册。那一刻,时光仿佛静止,只有书页的清香和艾草糕的微苦香气在空气中交织。

书册稳稳挂好。沈砚收回手,看向云岫,目光在她沾了些许艾草碎屑的指尖停留了一瞬,很快移开。“又劳烦你了。”

云岫摇摇头,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一旁的沈夫人:“伯母,这是新做的艾草糕,给您和沈伯伯、砚哥哥尝个鲜。”

沈夫人欢喜地接过,连声道谢,又拉着云岫说了会儿话,多是感叹这场天灾,也庆幸邻里和睦,能互相帮衬。

日子便在这忙碌与互助中,如水般流过。被风雨洗礼过的村庄,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生机。倒塌的院墙被重新垒起,冲毁的田埂被重新夯实,那些倒伏的庄稼,在农人精心的呵护下,也顽强地重新挺直了腰杆,焕发出新的绿意。

云岫的篮子里,除了日常的野菜、绣活,偶尔会多出一两本沈家送来的、她已经能磕磕绊绊读下来的闲书,或是沈夫人回赠的花种、点心。而沈家书房里,那方被云岫洗净的砚台,始终被放在书案最顺手的位置,墨堂莹润,仿佛映照着窗外日渐繁盛的绿意,也倒映着某些悄然滋长、未曾言明的心事。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雨,摧毁了一些东西,也冲刷出了一些更为清晰、更为坚韧的脉络,如同雨后被洗涤一新的天地,草木的纹理愈发分明,溪流的路径愈发清澈。生活,便在这一次次的动荡与修复中,缓缓向前,带着泥土的芬芳,和人间烟火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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