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尽带《葬经》血。
得到残页的我们尚未意识到,这张纸竟是郭氏后人故意散布的钓饵,一夜之间,全长安的盗墓贼、风水师、古玩贩子全都围堵而来,更可怕的是,残页墨迹遇热渐显血字:“得此经者,永镇皇陵——”身后传来鬼市主人阴冷的笑声:“三个小友,可知上一个摸过这纸的人,现已成了骊山脚下的陶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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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鬼市的空气永远泛着一股陈腐的甜腥,像是太多见不得光的交易和地下爬出的东西糅在一起,发酵了千年的味道。污水顺着沟槽慢吞吞地流,两旁歪斜的摊位上,幽绿的灯笼、惨白的兽骨、生锈的铜器,在阴影里堆叠出光怪陆离的形状。人声嗡嗡,压得极低,每一张面孔都藏在晦暗不明之后,眼神却锐利得像淬了毒的钉子,扫过每一个可能揣着银钱或藏着秘密的过客。
阿袁把那本刚捂热乎的《葬经》赝品死死按在怀里,粗糙的封皮硌着他的肋骨,可那股子捡了漏的狂喜劲儿还没过去,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卫三爷走在他外侧,花白的胡子微微颤动,一双老眼看似浑浊,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矮壮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替阿袁挡开些拥挤。我落在最后,手心不知为何沁出点冷汗,总觉得这市集比来时更闷,更沉,那些扫过我们后背的目光,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黏腻,阴冷。
刚拐出那片摆满地痞流氓从坟里扒拉出来的明器区域,踏入更僻静些的旧书卷帛巷道,一阵穿堂风过,吹得摊位上那些破烂纸页哗啦啦响,也吹得我颈后寒毛一竖。
不对劲。
太安静了。刚才那阵风像是抽走了所有的低语,只剩下一种绷紧的、危险的死寂。前后巷道口,不知何时已被几个沉默的黑影堵住。原本零星散落的“路人”也停下了翻捡的动作,慢慢直起腰,转过身。一双双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亮得瘆人,全都钉在我们三人身上。
不,是钉在阿袁怀里的那本书上。
盗墓贼身上带着洗不净的土腥气和墓砖的冷意,风水师袍袖间隐约有罗盘指针微弱的颤动,古玩贩子则咧开嘴,露出被烟熏黄的牙,笑容虚假得像糊了一层纸。他们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无声,却比任何喊打喊杀都更令人心悸。我们三个像突然被扔进了狼群中心的羔羊。
“书…书……”阿袁嗓子发干,声音挤出来都是碎的。
卫三爷一把将他扯到身后,脊梁绷得笔直,低吼:“冲出去!”
混乱一触即发。
推搡,冲撞,闷哼,咒骂。巷道窄得像勒颈的绳索。不知谁先亮了刀子,冷光一闪。阿袁吓得把那本《葬经》往怀里塞得更深,却慌乱中脱了手,厚册子“啪”地掉在地上,溅起几点污水。
几乎同时,所有扑上来抢书的人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动作猛地一滞,目光死死黏在那本书上。
就在那众目睽睽之下,书页间飘出一张泛黄脆薄的残页,打着旋,落在地上。
更奇的是,那残页一暴露在这鬼市混浊温热的空气里,上面原本干涸模糊的墨迹,竟像活过来一般,丝丝缕缕地开始变色,由黑转暗红,最后竟鲜淋漓得如同刚刚涌出的血!
那血字一笔一划,狰狞凸现:
得此经者,永镇皇陵——
巷道里死一样的静。连那些亡命徒的呼吸都停了。永镇皇陵…那几个字像带着千钧的诅咒,砸得每个人心头剧震,竟一时无人敢上前去捡。
我也被那邪异的血字慑住,后背冷汗涔涔,却下意识地弯腰,指尖快要触到那烫手山芋般的残页——
“呵呵……”
一声低笑,又轻又冷,像毒蛇滑过脖颈,毫无预兆地从我们身后响起。
所有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鬼市入口那盏最大的、写着“幽冥”二字的惨白灯笼下,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宽大的黑袍子将他从头到脚罩得严严实实,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陶制面具,只露出两个黑窟窿,幽幽地对着我们。
是这鬼市的主人。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活了多久,只知道在这地下世界里,他的话,比官府的律法更令人胆寒。
他站在那里,仿佛已站了千年万载,看着眼前这出围堵的闹剧,如同看着蝼蚁挣扎。
陶面具后面,那阴冷平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荡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三个小友……”
他略顿了一下,那黑窟窿似的眼洞,似乎在我、阿袁、卫三爷惊骇的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那张仍在地上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残页上。
“……可知上一个摸过这纸的人,”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掺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残忍的趣味,
“现已成了骊山脚下的陶俑?”
话音砸落。
巷道里连最后一丝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死寂彻底吞没了一切。那些方才还眼冒绿光的围堵者,此刻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无边的恐惧,潮水般向后退去,像是要离那纸片,离我们,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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