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193章 三生石前问初心

忘川河畔，骨粉铺就的滩涂冰冷刺骨。灰雾如幔，笼罩四野，隔绝了来路，也模糊了前路，唯有脚下黑色巨石垒砌的码头，通向雾霭深处，死寂无声。

陆昭衍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张清云和墨渊，踏上了这片属于“往生殿”外围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忘川河水更加沉滞的阴冷气息，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活力。怀中那截槐木心依旧冰冷，但经历过忘川河上那段记忆的共鸣后，陆昭衍却能感受到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血脉相连的微弱悸动。那不是声音，不是影像，而是一种安心的陪伴感，仿佛秦绛的灵性化作了一缕无形的丝线，始终系在他的魂魄深处。

“沿此路前行，可见三生石……”摆渡人的话语在脑海中回响。陆昭衍目光锐利地望向灰雾深处，那里是唯一的指引。

“陆道友，此地……凶险莫测，需万分谨慎。”张清云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虚弱但依旧保持着警惕。墨渊则默默调息，试图恢复一丝战力，指尖的古钱已布满裂痕。

“我知道。”陆昭衍点头，将一股温和的混沌煞气渡入二人体内，助他们稳定伤势，“跟紧我。”

三人蹒跚前行，踏入浓雾。雾气粘稠，不仅阻挡视线，更似乎能侵蚀神识，让人方向感模糊。脚下是坚硬的黑色石板路，两旁偶尔能见到一些残破的石碑或倾倒的石兽，上面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古老符文，散发出岁月沉淀下的腐朽与不祥。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雾气似乎淡了一些，隐约出现了一块巨石的轮廓。随着靠近，那巨石的形态逐渐清晰——那是一块通体黝黑、却 散发着 温润 光泽的 巨大石碑，碑身 光滑如镜，高耸入雾，仿佛 连接着 天与地。石碑 正面，由上至下 镌刻着 三个 殷红如血的 古老篆字——“三生石”！

一股 难以言喻的 沧桑 与 神秘气息 从 石碑 上 弥漫开来，仿佛 能 映照 前世、今生 与 来世。

而在三生石旁，果然如摆渡人所言，有一座极其简陋的 破旧草庐。草庐 由 枯黄的 稻草 和 歪斜的 木棍 搭成，仿佛 一阵风 就能 吹倒。庐前 放着 一个 缺了口的 瓦罐，罐下 燃着 微弱的 火苗，罐中 熬煮着 某种 墨绿色的 粘稠液体，散发出 一股 混合了 草药苦味、焦糊气 和 一丝 甜腻 异香的 古怪气味。

一个 身形佝偻、穿着 打满补丁 的 灰色布衣的老妪，正 背对着 他们，用 一根 枯枝 缓缓 搅拌着 瓦罐中的 液体。她 头发 稀疏花白，用 一根 木簪 草草挽起，周身 感觉不到 丝毫 法力 或 阴气波动，就像 一个 最普通不过的 乡下老妇。

但在这往生殿外围，忘川河畔，三生石旁，出现这样一个“普通”老妪，本身便是最大的不寻常！

陆昭衍示意张清云和墨渊稍候，自己深吸一口气，缓步上前，在距离草庐数丈外停下，拱手道：“老人家，打扰了。”

那老妪搅拌的动作微微一顿，并未回头，一个沙哑、缓慢，仿佛很久没有开口的声音响起：“活人的气息……还带着……忘川的怨憎……和……一丝熟悉的……古老哀伤……年轻人，你来找什么？”

她的感知极其敏锐！陆昭衍心中凛然，直言道：“晚辈想打听‘守夜人’的踪迹。”

“守夜人……”老妪重复了一遍，手中的枯枝继续搅拌着瓦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那是个……被遗忘的名字啊……知道它的人……大多……都已沉入忘川底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如同干枯树皮般的脸，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澈，甚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她的目光落在陆昭衍身上，尤其是在他胸口藏匿槐木心的位置停留了一瞬，让陆昭衍感觉仿佛被看了个通透。

“想知道守夜人的事……可以。”老妪咧开嘴，露出稀疏发黄的牙齿，笑容有些诡异，“不过……老身的规矩是……问事之前，需先饮一碗老身熬的‘安神汤’。”她指了指瓦罐里那翻滚的墨绿色液体。

安神汤？分明是摆渡人警告过的“孟婆汤”残渣！饮下它，恐怕记忆尽失，永沦此地！

陆昭衍脸色一沉：“晚辈不敢饮此汤。”

“不喝汤，那就过不了‘问心关’。”老妪慢悠悠地说，指向旁边那块巨大的三生石，“看见那石头了吗？它不照前世来生，只问今生执念。你想问守夜人，必先直面己心。走近它，将手放在碑上，若能坚守本心，不被幻象所迷，老身便告诉你所知的一切。若迷失其中……魂魄便会被吸入碑中，成为三生石的一部分。”

问心关！直面执念！这比武力对抗更加凶险！张清云和墨渊闻言色变，想要劝阻。

陆昭衍却毫不犹豫地看向三生石。他深知，欲得线索，必承其重。而且，他心中最大的执念便是秦绛，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又何惧直面？

“好！我闯这问心关！”陆昭衍决然道。

“昭衍，三思！”张清云急道。

“放心。”陆昭衍回头给了他们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即大步走向三生石。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石碑那股洞彻人心的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将怀中槐木心握得更紧，然后缓缓抬起手，按在了冰冷光滑的碑面之上！

手 触碰到 石碑的 刹那——

天旋地转！周遭 的 灰雾、草庐、张清云 等人 瞬间 消失！陆昭衍 发现自己 置身于 一片 混沌的 虚空 之中！

前方，景象 开始 变幻！

首先 出现的，是 龙虎山 下 义庄 的 景象！但 这一次，不是 回忆，而是 扭曲的 幻境！他 看到 父亲 陆明远 并未 昏迷，而是 被 无数 狰狞的 纸人 撕扯 吞噬，发出 凄厉的 惨叫，血淋淋的 手指 指向他：“衍儿……为何不救为父？！”

紧接着，景象 一变，是 将军墓 中！秦绛 的 虚影 被 锁链 捆绑在 血棺之上，无数 黑影 正在 啃食 她的 灵体，她 面容 痛苦扭曲，泣血 控诉：“陆昭衍！你口口声声说守护我，为何一次次让我为你牺牲？！你的爱，不过是利用！”

然后，是 爷爷 陆怀真 的身影 出现在 一片 黑暗 中，浑身 是血，怒目而视：“不肖子孙！为我陆家招致如此大祸！你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内心 最深的 恐惧 与 愧疚，被 三生石 无限放大，化作了 最恶毒 的 攻击！强烈的 负罪感 如同 潮水般 涌来，几乎 要将 陆昭衍 的 意志 摧毁！

“不……不是这样的！”陆昭衍灵魂剧震，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他紧守着一丝清明——这些都是幻象！是心魔！

似乎 察觉 到 恐惧 无效，幻境 再变！

这一次，是 极致的 诱惑！他 看到 父亲 安然无恙，甚至 修为大进，拍着他的肩膀 欣慰大笑！他看到 爷爷 含笑归来，陆家 团圆！而 最重要的是——秦绛 完好无损地 站在 他面前，巧笑嫣然，眼眸中 充满了 爱意，向他 伸出 手：“昭衍，一切都结束了。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平静地相守一生，可好？”

温馨、美满、触手可及的 幸福！这 正是 他 内心深处 最渴望的 画面！一股 强烈的 冲动 涌上心头，让他 几乎 要 沉溺其中，放弃 一切 挣扎！

就在 他 意志 即将 松懈的 刹那——

怀中 的 槐木心 再次 传来 那股 熟悉的 温热！这一次，并非 记忆 片段，而是 一种 极其 清晰的情感共鸣！他 仿佛 清晰地 “听”到了 秦绛 焦急的 心声：

“……昭衍！醒醒！那是假的！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苟且的安宁！而是与你并肩，斩尽邪祟，揭开真相，让逝者安息，让生者无愧！若你在此沉溺，才是真正的辜负了我！记住你的承诺！替我……看下去！”

这 心声 如同 惊雷，炸响在 陆昭衍 的 灵魂深处！是啊！秦绛 是 那般 骄傲 而 坚韧的 女子，她 怎会 甘于 虚假的 平静？她 渴望的，是 真相，是 复仇，是 与他 共同 面对 风雨 的 征程！

一股 强大的力量 从 心底 涌起！陆昭衍 猛地 睁开眼，眼中 的 迷茫 与 渴望 瞬间 褪去，取而代之的 是 无比的 清明 与 坚定！他 对着 那 虚假的 秦绛 幻影，斩钉截铁地 说道：

“不！你不是她！她不会逃避，我也不会！我们的路，在真相尽头，不在温柔乡里！散！”

话音落下，蕴含着他 坚定意志 的 混沌煞气 轰然 爆发！眼前 温馨的 幻象 如同 玻璃般 寸寸碎裂！所有 的心魔 与 诱惑，尽数 消散！

混沌虚空 褪去，陆昭衍 发现 自己 依旧 站在 三生石前，手掌 还 按在 碑上。石碑 表面 那 殷红的 “三生石” 三个字，微微 闪烁了一下，似乎 认可了 他的 通过。

他成功闯过了问心关！

陆昭衍收回手，长舒一口气，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次考验，比任何战斗都凶险。他转身看向草庐前的那个老妪。

老妪依旧在搅拌着瓦罐，但脸上那淡漠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能过三生石问心关者，寥寥无几。你心中执念虽深，却能明辨虚实，坚守本初，难得。”

她放下枯枝，慢悠悠地道：“守夜人……老身不知其如今身在何处。但知其与‘源初冥府’的‘轮回井’异变有关。最后一个与其有关联的地方，是‘血月荒村’。”

“血月荒村？”陆昭衍眉头紧皱，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名。

“那是阴阳交界处的一个废弃村落，每逢血月之夜，村中古井便会与轮回井产生短暂共鸣。据说，守夜人最后一次现身，便是在那里，试图修复轮回井的裂痕。”老妪的声音飘忽，“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那村子，已成大凶之地，被‘红衣葬队’和‘猫鬼神’占据，活人难近。”

红衣葬队！猫鬼神！又是两个极其凶险的民间恐怖元素！

“如何去往血月荒村？”陆昭衍追问。

老妪指了指灰雾的另一个方向：“由此去，见‘鬼打墙’莫回头，遇‘红白双煞’需避让，若能穿过‘阴阳巷’，或可见荒村入口。但切记，血月之夜方是契机，平日里去，十死无生。”

线索终于明确，但前路更加凶险！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众人 来时 的 方向，那 片 灰雾 突然 剧烈 翻涌起来！一阵 急促 而 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 金属摩擦声 和 沉重的 喘息声，正 迅速 逼近！同时，一股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 尸臭气 和 邪术 波动 传来！

是 百鬼堂 的那些 尸傀 和 降术师！他们 竟然 也 穿过 了 崩塌的 逆旅，追到了 这里！

“不好！他们追来了！”墨渊脸色剧变。

老妪似乎对此并不意外，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雾霭翻涌处，对陆昭衍道：“麻烦已至，缘尽于此。年轻人，好自为之。”说完，她竟不再理会众人，转身蹒跚地走入那间破旧草庐，草庐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

前有未知凶途，后有追兵强敌！

陆昭衍眼神一寒，握紧青铜戈。他看了一眼三生石，又望向老妪所指的血月荒村方向，心中已然明了接下来的道路。

“走！”他低喝一声，与张清云、墨渊毫不犹豫地冲入了老妪所指方向的浓雾之中，瞬间被灰雾吞噬。

而他们身后，尸傀的咆哮与降术师的咒骂声已近在咫尺……新的逃亡与厮杀，在这往生殿外围的迷雾中，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