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134章 煞脉涅盘

鬼医堂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陆昭衍躺在冰冷的石台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次抽搐都仿佛要撕裂他仅存的意识。麻三指那霸道无比的药膏，如同万千烧红的烙铁烙印在他的经脉之上，古战场亡魂的嘶吼咆哮、万人坑积郁的滔天怨念、以及天雷残存的暴烈毁灭之意，三股可怕的力量在他体内疯狂冲撞、撕扯！

这已远超肉身的痛楚，是直接作用于魂魄本源的酷刑！

“……呃啊——！”他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嘶吼，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衣衫，又迅速被体内散发的灼热煞气蒸干。皮肤下的血管狰狞凸起，颜色化为骇人的黑红，如同有无数条细小的毒虫在皮下蠕动噬咬。

“……昭衍！坚持住！守住灵台清明！引导它们！”秦绛的意念前所未有的清晰，充满了急切、心痛与一种近乎实质的鼓励。她虽被困镇龙桩下，却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他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那份感同身受的焦灼，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证明两人魂魄深处的紧密联结。

陆昭衍已无法分心回应，全部意志都用于对抗那浩瀚如海的痛苦洪流。他依照秦绛的提醒，以及麻三指之前冰冷的话语，强行收敛即将溃散的神智，不再试图抵抗，而是尝试去感知、去引导那三股肆虐的异力。

他“看”到了——那断枪之魂中蕴含的不屈战意与杀伐锐气；那万人坑怨泥中充斥的无尽悲苦与诅咒恶念；那天雷余烬中跳跃的毁灭与新生交织的狂暴生机！

这三者，竟隐隐与他本源中的“兵煞”、“地母邪力（阴邪怨念）”、“皇殒死寂（极致的寂灭）”有着微妙的对应与共鸣！

“以战魂激之……以怨念淬之……以天雷点燃……”麻三指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福至心灵，不再排斥那战魂杀伐之意，反而将其引导向干涸的兵煞经脉；不再恐惧那滔天怨念，反而以其为磨刀石，淬炼着意志，化解着其中戾气，只汲取那最精纯的“阴煞”本质；更不再畏惧那天雷残力的暴烈，反而主动引导那丝微弱的“毁灭中的生机”，去点燃那被战魂与怨念初步激活的兵煞之火！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他的意识数次濒临崩溃，魂魄仿佛要被那狂暴的力量撕碎！

每一次，都是怀中槐木心传来秦绛那坚定而温柔的意念支撑，将他从边缘拉回。

“……我在这里……与你一同……承受……”

“……感受我的存在……你的痛苦……我亦感知……你我……同命……”

“……引导它……你可以的……你的意志……远比你所想的……更强大……”

她的声音，成了他黑暗痛苦世界中唯一的光亮和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非人的折磨达到某个临界点时——

轰！！！

陆昭衍体内仿佛有什么枷锁被猛然冲开！那三股异力竟奇迹般地开始融合，化作一股精纯而霸道、带着暗红光泽、却又隐含一丝幽蓝死寂与金色电芒的新生力量，如同决堤洪流般，汹涌地冲向他那些淤塞断裂的经脉！

咔嚓！咔嚓！

体内传出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那是淤塞被强行冲开的迹象！剧烈的痛苦瞬间达到了顶峰，随即又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新生力量所过之处，经脉被粗暴地拓宽、加固，呈现出一种暗红晶莹的色泽！原本枯竭的兵煞之气开始疯狂滋生、壮大，其品质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强悍！那枚紧贴胸口的黑水冥玉也发出欢快的嗡鸣，精纯的水阴煞气主动汇入这股新生力量之中，使其更添一分变幻与深邃。

眉心那道血痕灼热无比，仿佛一个贪婪的漩涡，疯狂吸纳着这股新生力量，颜色变得愈发深邃，隐隐构成一个复杂而邪异的模糊符文迹象。

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攀升！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仍相差甚远，但那股虚弱与空洞感已被彻底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却危险的力量感！

剧痛渐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舒畅与强大！

陆昭衍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眼底深处仿佛有血海与雷霆交织的幻象掠过！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竟带着灼热的温度与淡淡的血腥味。

“……成功了……”他沙哑开口，声音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力量感。

“……太好了……”秦绛的意念传来，带着浓浓的欣慰与如释重负，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清晰地传递过来。

守在一旁的张清云、墨渊、百灵三人也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再次掀开，麻三指踱步而出。他独眼扫过陆昭衍，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他竟能如此快且顺利地熬过来，而且效果似乎比预想的更好。

“哼，命倒是硬。”他依旧是那副冷漠腔调，走到石台边，伸出那根铁义肢，直接点在陆昭衍眉心那道符文之上！

陆昭衍身体一僵，却未感到恶意，反而觉得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气息透入，帮他稳定着刚刚突破还有些躁动的力量。

“新生之力，驳杂不纯，需以‘定魂针’稳固，否则根基不稳，易生心魔。”麻三指沙哑道，铁义肢指尖散发出微弱乌光，在陆昭衍眉心符文上连续点刺了九下。

每一下点刺，陆昭衍都感觉魂魄微微一震，那新生力量便温顺一分，与肉身的契合度也更高一分。九下之后，他只觉神清气明，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多谢前辈。”陆昭衍挣扎着想坐起行礼。

“省点力气吧。”麻三指收回铁义肢，“你魂伤初愈，力量复苏不过三成，离真正恢复还早得很。接下来六个时辰，静心凝神，巩固境界。若再出岔子，大罗金仙也难救。”

说完，他不再多言，目光转向那被暂时封镇的百魂柜。柜门上的血色符文正在逐渐黯淡，柜内那棺灵的躁动似乎又有复苏的迹象。

麻三指皱了皱眉，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竟转身走向屋角那堆沉默的纸扎人。他随手在一个纸扎童女的头上拍了一下，沙哑道：“去，守着那破柜子，吵得人心烦。”

那纸扎童女竟无声无息地动了起来！僵硬地转过身，迈着诡异的步伐，飘到百魂柜前，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眶“盯”着柜门。

说来也怪，那柜内的躁动竟真的渐渐平息下去。

这一幕，看得张清云三人头皮发麻。这麻三指御使纸扎人的手段，竟似乎比陆家还要诡异几分！

麻三指不再理会众人，自顾自走到火炉边，添加了一些不知名的黑色块状物，让炉火保持不灭，随后又返回了里屋，似乎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陆昭衍盘膝坐起，依言开始巩固修为。内视之下，他心中亦是一阵后怕与惊喜。此次虽险死还生，但收获巨大。新生力量融合了多种特性，威力远超从前，更是打通了诸多以往闭塞的经脉，为日后修行奠定了更坚实的基础。

而这一切，都与秦绛的支撑密不可分。

他轻轻握住怀中槐木心，以心神传递深深的感激：“……又一次……多亏了你……”

秦绛的意念温柔传来：“……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你强，我便安心。”她顿了顿，语气转为严肃，“……不过，这位鬼医，手段诡谲莫测，远超想象。他既能轻易镇封那可怕棺灵，又能随手驱使纸人，其对魂魄、煞气、乃至各种邪异之力的理解，已至化境。他出手救你，绝非凡心，定有所图，务必小心。”

“……我明白。”陆昭衍沉声回应，“……但眼下，唯有依仗于他。待恢复些许实力，我们再图后计。你那边……一切可好？”

“……镇龙桩下，暂时无风无浪。”秦绛道，“……你力量复苏，我这边……似乎也能汲取到更多一丝地脉阴气，灵识恢复更快了些。只是……总觉得，此地沉寂得有些反常，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两人借此机会，细细交流着各自的状况与担忧，彼此提醒，相互安抚。这种在逆境中相互扶持、彼此成为对方精神支柱的深厚情感，在一次次生死考验中不断升华，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契约关系。

时间在静修与低语中缓缓流逝。

约莫过了两三个时辰，夜色最深之时，鬼医堂外，回魂集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异常整齐、沉重、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低沉的、如同念咒般的吟唱声，那声音古朴苍凉，腔调诡异，完全听不懂内容，却让人心神不宁，魂魄悸动。

“……外面……是什么？”百灵紧张地望向窗外。

墨渊脸色凝重，侧耳倾听片刻，沉声道：“是‘巡夜傀唱’……回魂集每夜子时独有的景象……据说是为了安抚集内游荡的凶魂怨灵，以免它们躁动暴乱……但也有人说，那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祭祀……”

张清云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只见雾气弥漫的街道上，一队穿着黑色麻衣、头戴无面面具、身形僵硬的身影，正四人一排，抬着一顶蒙着黑布、密不透风的沉重肩舆，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缓缓前行。肩舆四周，悬挂着许多黑色的铃铛，但随着晃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低沉的吟唱，正是从这些无面人的方向传来。

队伍所过之处，街道两旁屋檐下那些模糊的黑影都安静了下来，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支诡异的队伍。

“那抬的是什么？”百灵小声问。

“不知道。”墨渊摇头，“无人敢靠近，也无人敢窥视黑布下的东西。曾有不开眼的新鬼试图拦路，第二日便被发现魂飞魄散，挂在集口的招魂幡上。”

就在那队巡夜傀唱经过鬼医堂门外时，异变突生！

那顶黑布肩舆，毫无征兆地猛地晃动了一下！

抬轿的无面人脚步齐齐一顿，吟唱声也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紧接着，那蒙得严严实实的黑布之下，猛地穿透出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霸道到了极点的尸煞之气！那气息古老、威严、带着一股令人想要跪地臣服的恐怖威压！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瞬间的气息，却让鬼医堂内所有人心头巨震！

麻三指猛地从里屋冲出，独眼锐利地望向门外，扭曲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与惊疑的神色！

陆昭衍怀中那枚“黑水冥玉”剧烈震颤起来！仿佛遇到了某种同源却更高等的存在！

而他眉心那道刚刚平复的符文，也灼热发烫，仿佛被引动！

更令人心悸的是——

那一直安静守在百魂柜前的纸扎童女，竟猛地转过身，空洞的眼眶“望”向门外，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仿佛表示敬畏的诡异姿态！

柜中那被镇压的棺灵，也发出了一声极度恐惧的、细微的呜咽，随即彻底沉寂，再无声息。

门外的巡夜队伍很快恢复了正常，吟唱声再次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浓雾深处。

但那瞬间的异动，却让鬼医堂内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麻三指站在门口，望着队伍消失的方向，独眼眯起，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义肢，许久，才沙哑地自语道：“……‘它’……怎么会……提前醒了？看来……外面的乱子……比想的还要大……连‘棺王’都坐不住了……”

他猛地回头，目光如电地射向陆昭衍，尤其是他眉心的符文和怀中的冥玉。

“小子，你恢复的速度得加快了。回魂集……恐怕也要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