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38章 叩请鬼师

冰冷。刺痛。黑暗。

陆昭衍的意识在无尽的寒冷与剧痛中沉浮。肩头伤口处尸毒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经脉，带来灼烧与冻结交织的极端痛苦。更深处，是强行催动雷符、容纳秦绛力量后带来的阴元反噬与灵魂层面的虚弱。

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人移动，模糊间听到爷爷陆怀真焦急的呼喊和叹息，闻到浓郁草药与符纸燃烧的气息。针砭、药浴、符水……各种手段轮番上阵，勉强吊住了他一丝生机，却难以根除那深入骨髓的尸毒与阴寒。

这一次，他伤得太重了。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接近死亡。

在昏昏沉沉的间隙，乱坟岗那绝望的一幕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尸骸如潮，利爪临头，那种无力与脆弱，刻骨铭心。若非秦绛最后那不顾一切的残念爆发，他早已化为枯骨。

而秦绛……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指尖那弯月印记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凉与沉寂，仿佛一块失去所有生机的寒玉。这一次的显化，似乎耗尽了她最后的力量，那契约的联系微弱到几乎断绝，再也感受不到丝毫她的意志与情绪。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与空落，甚至超越了**的痛苦，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

依赖爷爷的保护是有限的，爷爷也会老，也会受伤。依赖秦绛的救援更是危险的，她的力量并非无限，每一次爆发都可能让她陷入更深的沉眠，甚至……彻底消散。而他自己，空有这半阴之体与庞杂力量，却如同孩童舞巨锤，无法有效掌控，遇事只能凭本能和运气硬抗，一次次将自己与身边人置于险地。

力量。他需要真正属于自己的、能够完全掌控的力量！

不是为了复仇，不是为了称霸，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保护那些他在乎的人！为了不再让爷爷涉险！为了不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一份不稳定、且代价沉重的契约之上！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在他濒死的心田中燃烧起来，越来越旺，最终化为一种钢铁般的决心。

数日后，当陆昭衍终于勉强压制住尸毒，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时，他的眼神已然不同。曾经的迷茫、挣扎与恐惧被一种冰冷的、近乎偏执的坚定所取代。

他看向守在一旁、憔悴不堪的爷爷，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异常清晰：“爷爷，教我。”

陆怀真一愣：“教你什么？你如今需要的是静养……”

“教我《纸扎名录》里所有的东西。”陆昭衍打断他，目光灼灼，“不只是保命的术法，还有攻击的、防御的、追踪的、破邪的……所有！还有您知道的，一切民间法脉的手段，符咒、阵法、步罡、请神……我都要学！”

陆怀真看着孙子眼中那近乎燃烧的意志，心中一震，既感欣慰又觉酸楚。他知道，这次濒死的经历，彻底改变了这个孩子。

“好……好！”老人重重点头，眼中泛起泪光，“爷爷倾囊相授！只要我陆家还有一脉不绝，这门手艺，就不能断！就不能让那些邪魔外道看轻了去！”

从这一天起，陆昭衍的生活变成了近乎自虐的苦修。

身体尚未痊愈，他便开始了疯狂的学习与练习。白天，他强忍着尸毒残留的剧痛和阴元紊乱的不适，跟随爷爷学习《纸扎名录》中更深奥的扎纸术。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纸人纸马，而是开始尝试制作更具攻击性的“纸煞犬”、“飞纸镖”，以及更复杂的“幻身纸傀”和用于布置陷阱的“连环纸阵”。

每一次绘制符文，每一次裁剪骨架，每一次调和蕴含不同能量的特殊墨料，都伴随着巨大的心神消耗和身体痛苦。但他咬牙坚持， 经常练习到指尖磨破，鲜血染红纸页。

夜晚，他则打坐调息，不再仅仅满足于安抚躁动的阴元，而是开始尝试主动地、精细地去引导和控制那庞杂的力量，按照名录中记载的某些危险法门，锤炼阴魂，拓展经脉，忍受着如同刮骨洗髓般的痛苦，逐步将那些外来力量真正转化为自身所有。

他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但代价也同样巨大。他的气质愈发冰冷沉静，喜怒不形于色，属于“人”的情感似乎在日益淡化。他对食物的需求越来越少，有时数日不饮不食，只是吸收月华阴气便能维持。他的眼神愈发深邃，偶尔闪过的幽蓝光芒令人心悸。

陆怀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无法阻止。他知道，这是孙子自己选择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通往非人领域的荆棘之路。

然而，陆昭衍深知，仅凭《纸扎名录》和爷爷所知的民间法脉，或许足以应对寻常邪祟，但面对“魙”道、“傩”面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势力，以及可能存在的、比王师傅更强大的敌人，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更强大、更诡异、更契合他如今体质的力量。

他的目光，投向了那沉寂的弯月印记。

他需要秦绛的知识。那位千年帝女，哪怕只是一缕残念，其所知晓的古老秘术、鬼道之法，也远超凡人想象。

但此刻的秦绛，沉寂如冰，如何沟通？

陆昭衍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决定——主动深入契约，叩请鬼师！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行为。以他如今的状态，主动将意识沉入那与秦绛本源连接的印记深处，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一旦迷失在那浩瀚的怨念与记忆之中，他的自我意识可能会被彻底同化或冲散。

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陆昭衍在院中布下简单的护法阵法，告知爷爷自己的打算。

陆怀真闻言大惊，极力劝阻：“不可！殿下如今状态不明，你主动深入，万一引发其怨念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别无他法。”陆昭衍眼神坚定，“唯有险中求存。爷爷，为我护法。若我明日辰时仍未苏醒……便以雷火符将我与此印记，一同焚毁。”

老人闻言，老泪纵横，知道已无法改变孙子的决定，只能沉重地点点头。

陆昭衍盘膝坐于阵中，摒除杂念，将所有心神凝聚于左手指尖那冰冷的弯月印记之上。意识如同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不断下潜、下潜……

冰冷、黑暗、无尽的怨念碎片如同冰锥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无数痛苦的记忆画面闪现——宫廷倾轧、至亲背叛、冰冷的镣铐、狰狞的魙坛、窒息的埋葬……

他紧守灵台一点清明，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艰难地抵御着，同时不断地向那深渊最深处，传递着自已的意念：

“我需要力量……守护的力量……请您……教我……”

没有回应。只有更加狂暴的怨念寒流。

他的意识几乎要被冻结、撕碎。但他没有放弃，依旧固执地、一遍遍地传递着恳求的意念。

不知过了多久，在那怨念寒流的最深处，仿佛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星光，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极其残破、却蕴含着某种玄奥规律的意念碎片，如同被撬动的冰层，缓缓浮现在陆昭衍的意识之中。

那并非完整的功法，而是一种关于如何引动月华太阴之力、淬炼魂体、施展“阴蚀咒”的残缺法门！霸道、诡异、极度契合他的半阴之体，但施展时需消耗自身魂元，凶险异常！

与此同时，一个极其虚弱、却冰冷依旧的声音，直接响在他的灵魂深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复杂的意味：

“此术……慎用……下次……未必能醒……”

是秦绛！她竟然真的回应了！虽然微弱，但她并未完全湮灭！

陆昭衍心中一震，来不及细品那复杂情绪，立刻全力记忆并理解那残缺的阴蚀咒。

就在他初步记下法门，准备退出之际，另一段更加模糊、似乎是无意间泄露的记忆碎片，涌入了他的意识。

那似乎是一段关于省城大学镜湖的……更深层的记忆！并非来自秦绛，而是来自她吞噬掉的、某个古老存在的残念？碎片中显示，镜湖之底，那被深埋的傩社祭坑最深处，并非终点，其下似乎还连通着某个更古老的、水下溶洞般的入口，入口处……似乎残留着与那青铜傩面戈同源的气息！

父亲当年，是否并非仅仅得到了那柄戈？他是否……进入过那个入口？！

信息量巨大，陆昭衍的意识不堪重负，猛地从那深度沉潜中弹回现实！

他睁开眼，天边已泛起鱼肚白。他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弱感，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成功得到了第一步的鬼术——阴蚀咒。

更重要的是，他得知了镜湖之下，可能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父亲当年的深入调查有关！

变强的道路，已然开启。而新的谜团，也随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