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149章 梦回冥婚

抬棺匠义庄，死寂无声。月光如霜，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在那口通体漆黑的千年阴沉木养尸棺上。棺内，陆昭衍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平稳，沉浸在深度的昏迷之中。极致的阴气如同温柔的寒冰，缓缓滋养着他几近崩散的魂魄。

那截布满裂纹的槐木心，静静贴在他的心口。秦绛的灵识也因过度消耗而陷入沉睡，与他一同步入了漫长的恢复期。

然而，在这片意识的深渊里，陆昭衍的魂魄并未完全沉寂。或许是因为养尸棺的阴气牵引，或许是因为与秦绛契约的深度共鸣，他的意识，坠入了一片光怪陆离、虚实交织的梦境深处。

起初是混沌的黑暗与破碎的痛楚记忆碎片——地母教徒的狞笑、父亲被铁钉贯穿的惨状、阴娘子诡异的呼唤、抬棺匠冰冷的锁链、还有……自己燃烧魂火时那焚心蚀骨的决绝。

但渐渐地，这些痛苦的画面开始扭曲、淡化，被另一种更古老、更阴森、却莫名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场景所取代。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飘渺虚无的路上，四周雾气弥漫，看不清来路与尽头。雾气中，隐约传来哀婉的唢呐声和飘渺的哭泣声，像是送葬，又像是……迎亲？

“……吉时已到……新娘上路……”

一个尖细拖沓、不似活人的声音在雾气中响起。陆昭衍低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穿上了一身皱巴巴、不合身的暗红色古式新郎袍，胸前还戴着一朵早已枯萎的白纸花。

“这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惊疑，试图运转力量，却发现自己如同一个真正的凡人，体内空空如也，连意识都有些浑噩。

雾气散开些许，他看清了前方。一支诡异无比的迎亲队伍正静默地等候着。抬轿的是四个面色青白、脸颊涂着夸张腮红、穿着破烂红袄的纸扎人，眼神空洞。吹唢呐的乐手也是个纸人，腮帮子鼓得滚圆，发出那令人头皮发麻的调子。队伍两旁，还跟着些影影绰绰、低头窃笑的模糊黑影。

整个队伍，透着一股极致的邪门与不祥。

“姑爷，请上马。”那个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昭衍转头，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寿衣、干瘦如同骷髅的司仪，正牵着一匹同样由纸扎而成、眼眶冒着绿火的白马，咧着嘴对他笑，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让他身不由己地骑上了纸马。纸马迈开僵硬的步子，融入迎亲队伍。唢呐声再次响起，队伍开始向前飘行，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路的两旁，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景象。他看到了荒芜的田野，枯死的槐树，树上挂满了白色的招魂幡。看到了流淌着黑水的河流，河面上漂浮着若隐若现的人脸。还看到了一片巨大的、坟冢林立的山坡，山坡上磷火点点，哭声阵阵，正是百灵曾提及的——鬼哭坟的幻影！

队伍的目的地，似乎就在那片坟场深处。

随着前行，陆昭衍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仿佛要被这梦境同化。但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时，怀中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是那槐木心的感应！尽管秦绛也在沉睡，但同处养尸棺，契约的联系让她的气息本能地护着他。

这丝暖意让他精神一振，意识恢复了些许清明。他猛地意识到，这恐怕不是简单的梦！这场景，这气息……与秦绛息息相关！这或许是……她深埋的、关于她自身“冥婚”起源的记忆碎片，因契约共鸣和养尸棺的阴气，被引动并投射到了他的梦境中！

他想挣脱，却无力反抗那梦境的力量，只能作为一个“参与者”，被迫经历这一切。

队伍最终停在了一片被巨大黑色怪石环绕的平坦荒地中央。荒地尽头，是一个新挖掘的土坑，坑边放着一口单薄简陋的薄皮棺材，棺材盖开着。

司仪纸人尖声喊道：“迎新娘子——！”

雾气再次翻涌，一顶小小的、同样是纸扎的红色轿子被两个纸人抬了过来，轿帘掀开。陆昭衍的心猛地一缩，他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身形纤细瘦弱的身影，被两个模糊的黑影强行从轿中拖出。那身影在剧烈地挣扎，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

尽管盖着头盖，尽管只是梦境中的幻影，陆昭衍却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就是秦绛！是她被迫进行冥婚时的景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心痛瞬间淹没了他！他想要冲上去，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

“拜天地——！”司仪纸人怪叫。

黑影强行按着秦绛的肩膀，朝着那片鬼哭坟的方向下拜。陆昭衍的身体也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机械地弯腰。

“拜高堂——！”

所谓的“高堂”，是土坑前摆放的一个模糊的牌位和一张滴着血的遗像，影像扭曲，看不清面目，只散发出浓浓的怨毒。

“夫妻对拜——！”

陆昭衍被扳过身体，与那挣扎的红色身影面对面。透过薄薄的红盖头，他似乎能感受到那双眼中无尽的恐惧、绝望与不甘。

“……不……不要……”微弱的、带着哭腔的抗拒声，清晰地传入陆昭衍耳中，刺痛着他的灵魂。

对拜完成。

“礼成——！送入洞房——！”

所谓的“洞房”，就是那口薄皮棺材！黑影粗暴地将挣扎的秦绛推向棺材，要将她活生生埋入地下！

“不——！”陆昭衍在心中怒吼，拼命挣扎，那怀中的暖意再次增强，竟让他暂时冲破了部分束缚！他猛地向前冲了一步！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天空中，毫无征兆地劈下一道 漆黑如墨的闪电！并非雷声，而是一种 仿佛空间撕裂的巨响！

闪电精准地击中了 那片鬼哭坟的核心区域！大地震动！一股 无法形容的、蕴含着 极致死寂、威严与古老怨念的气息 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皇殒……是皇殒之气！快跑！”那些模糊的黑影和纸扎人发出惊恐的尖叫，瞬间化作青烟消散！连那司仪和迎亲队伍也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堡，顷刻瓦解！

整个梦境场景开始剧烈扭曲、崩塌！

混乱中，陆昭衍看到，那口薄皮棺材旁，挣扎的秦绛 似乎被那股爆发的皇殒死寂之气 迎面冲击！她的盖头被掀飞，露出一张苍白却精致、充满惊骇的少女面容！紧接着，她的身影被浓郁的黑色气息吞噬，与那股皇殒之气 诡异地融合在了一起……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梦境彻底破碎。

陆昭衍猛地惊醒过来！（意识层面的惊醒）

他依旧躺在冰冷的养尸棺中，无法动弹，但意识已彻底清醒，心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撼与滔天怒火！

他明白了！秦绛并非天生的“皇殒”，她是在被迫进行一场邪恶冥婚的仪式上，恰逢其会，被某种“皇殒”级别的存在陨落时爆发的死寂之气波及并侵蚀，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那场冥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与阴谋！

“……秦绛……秦绛！”他以全部的心神力量，不顾一切地 呼唤着怀中槐木心内的灵识，试图将刚才梦境中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传递给她！

或许是同处养尸棺的极致阴气环境，或许是契约的深度共鸣，或许是陆昭衍那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冲击，竟然真的穿透了沉睡的屏障！

槐木心微微一颤，一丝极其微弱、带着茫然与痛苦的意念 缓缓苏醒。

“……昭……衍……？我……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梦……”秦绛的声音充满了疲惫与脆弱，仿佛还未从梦境（或者说记忆）的恐怖中挣脱。

“那不是梦！那是你的过去！”陆昭衍急切地 将梦境所见，连同自己的推断与愤怒，一股脑地传递过去，“……你看到了吗？那场冥婚！那道黑闪！是它们害了你！”

秦绛的意念沉默了良久，仿佛在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随即，一股深沉如海、积累了千年的悲伤、恐惧与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般 从槐木心中涌出，淹没了陆昭衍的心神！

“……是了……我想起来了……一些……”她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哭音，“……那场……冥婚……我被……家族……献祭……为了……平息……某个……古老存在的……怒火……或是……为了……换取……什么……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无尽的……黑暗……和……冰冷……还有……那道……毁灭一切……又……赋予我……另一种‘生命’的……光……”

她的回忆支离破碎，充满了痛苦，但无疑印证了陆昭衍的猜测！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如此……不堪的过去……”秦绛的意念充满了自卑与哀伤。

“不！”陆昭衍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心中充满了疼惜与怒火，“不堪的不是你！是那些利用你、伤害你的畜生！你的过去，我只会更加心疼！从今往后，有我陆昭衍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你分毫！那些仇，我会替你一一讨回来！”

他的话语霸道而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之意。

感受到他毫无保留的接纳与炽热的情感，秦绛的意念再次沉默，但那汹涌的悲伤 渐渐被一种 难以言喻的暖流所取代。千年孤寂，第一次，有人如此坚定地 站在她身边，为她愤怒，为她心痛。

“……谢谢……你……”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带着哽咽的、轻不可闻的道谢。心灵的隔阂，在这一刻，因共享了最深的秘密与痛苦，而彻底消融。

两人沉浸在这无声的情感交流中，仿佛外界的一切危险都已不再重要。

然而，就在这时——

义庄外，守夜的墨渊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警示：“有东西靠近！很多！速度很快！”

梦境带来的温情瞬间被现实打破！新的危机，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