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婚契约 第137章 骨相迷途

养尸棺中涅盘重生，陆昭衍只觉周身力量奔涌不息，远超从前。那新生之力灰蒙混沌，内蕴兵煞锋芒、皇殒死寂、水阴变幻与养尸棺的极致阴煞，霸道绝伦又深沉内敛。他一步踏出棺椁，周身气息引动洞窟内残余阴煞盘旋汇聚，竟似君王巡幸臣服之地。

洞口处，麻三指独眼精光爆射，死死盯着脱胎换骨的陆昭衍，扭曲的脸上首次露出毫不掩饰的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

“好！好！好！”他连道三声好，沙哑嗓音中带着异样的兴奋，“煞脉归元，混沌初成！小子，你果然没让老夫失望！这般资质，这般运道，嘿嘿嘿……那尸傀洞，或许你真能闯上一闯！”

陆昭衍眸光沉静，感受着体内磅礴力量，对着麻三指郑重一礼：“多谢前辈成全。”此番虽险死还生，但收获巨大。

“废话少说！”麻三指摆摆手，铁义肢指向洞口，“天快亮了，此地不宜久留，速回鬼医堂！你那几个同伴怕是等急了。”

两人迅速离开阴森洞窟，重返地面。东方已露鱼肚白，鬼哭坟的怨灵哭嚎声减弱许多，但仍有无形恶意在坟茔间流转。陆昭衍气息外放，那新生混沌之力自然形成一道无形屏障，周遭邪祟竟不敢近前，纷纷退避。

回到鬼医堂，张清云、墨渊、百灵三人立刻围上，见陆昭衍不仅伤势尽复，气息更渊深如海，皆是大喜过望，连道恭喜。

“陆大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百灵眼圈微红，显然一夜担忧。

张清云仔细观察陆昭衍气息，面色凝重：“陆道友，你这力量……似乎……更为奇异了，竟隐隐有压制我龙虎山道法的感觉？”

陆昭衍微微点头：“机缘巧合，融合了几种力量，具体容后再细说。”他目光转向麻三指，“前辈，如今我已恢复，关于家父……”

麻三指独眼眯起，走到那百魂柜前，再次打开柜门。那被暂时封镇的棺灵似乎感知到陆昭衍身上更强的气息，发出一声畏惧的呜咽，缩回柜子深处。

麻三指从柜子最底层一个贴满符纸的暗格中，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色泽暗沉、雕刻着复杂鬼纹的龟甲和三枚布满铜锈、刻着诡异眼瞳的古老铜钱。

“摸骨问卜，鬼纹龟蓍。”麻三指将东西放在石台上，“老夫不擅天机推演，但借这回魂集独特地势与这祖传的鬼器，或可为你强卜一卦，探一探你父亲如今的确切状态与方位。但此卜极耗心神，且窥探天机，必遭反噬，你需要付出些代价。”

“需要什么代价？”陆昭衍毫不犹豫。

“一滴你的心头精血，以及……卜算期间，需你全力运转新成之力，护住老夫神魂，抵挡反噬。”麻三指独眼盯着他。

“可以。”陆昭衍一口答应。

“陆道友，小心有诈！”张清云低声提醒。墨渊也面露警惕。

陆昭衍摇摇头：“我相信前辈此刻无需害我。”他能感觉到，麻三指对他这“成功作品”正处于一种奇特的“呵护”与“探究”阶段。

他指尖逼出一滴闪烁着灰蒙光泽、蕴含强大能量的心头精血，滴在那鬼纹龟甲之上。精血落下，龟甲上鬼纹骤然亮起，如同活物般蠕动，竟将精血瞬间吸收！

麻三指深吸一口气，枯瘦双手握住龟甲与铜钱，独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吟诵着古老而晦涩的咒文。整个鬼医堂的温度骤然下降，无形的阴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灌入龟甲之中。

陆昭衍立刻运转混沌之力，一股灰蒙蒙的光晕将麻三指笼罩，替他挡下那愈发沉重的阴煞反噬压力。

龟甲上的鬼纹越来越亮，散发出幽绿的光芒。三枚铜钱自行跳起，在龟甲上疯狂旋转，发出刺耳的嗡鸣！

麻三指的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渗出冷汗，显然极为吃力。

突然，他猛地睁开独眼，眼中竟是一片空洞的惨白！他一口咬破舌尖，喷出一股血雾在龟甲上，厉声喝道：“以血为引，以魂为渡，鬼纹开眼，照见幽冥！显！”

轰！

龟甲上幽绿光芒大盛！三枚铜钱猛地定格，呈一种极其诡异的三角排列，币面上的眼瞳图案齐齐看向中心！

中心处，光芒交织，隐约浮现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那是一片极其幽深、布满巨大溶岩洞窟的地下世界！洞壁之上，密密麻麻地开凿着无数洞窟，每个洞窟中，都放置着一口棺材！棺材样式各异，有石棺、木棺、铜棺，甚至还有悬吊在半空的诡异竖棺！无数粗大的、刻满符咒的锁链纵横交错，将那些棺材连接、束缚！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尸气与某种邪恶的生机！更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由无数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祭坛上黑气冲天！

画面中心，聚焦在一个被九根黑色石柱围困的平台上。平台中央，一个身影正盘膝而坐！

那人身穿破烂的扎纸匠短褂，头发灰白凌乱，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他周身缠绕着数十根漆黑如墨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虚空，不断抽取着他的精气神魂！而他双手，却依旧在飞快地扎制着一个未完成的纸人！那纸人形态极其古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透着一股邪异的力量！

正是陆昭衍的父亲——陆明远！

他果然没死！但却被囚禁在如此邪异之地，遭受着抽取神魂的酷刑！

“爹！”陆昭衍心神剧震，失声惊呼！

就在此时，画面中陆明远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露出的那张脸，枯槁如柴，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充满了无尽的疲惫、痛苦，却更有一股不屈的坚毅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急切！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与卜算的光幕，直直地“看”向了陆昭衍！

紧接着，陆明远嘴唇无声地开合，极其快速地说了一句话！同时，他手中那邪异纸人猛地爆开，化作一团黑气，暂时遮蔽了画面！

“……昭……衍……勿……来……傩面……真……”

最后几个字，因黑气干扰和距离遥远，模糊不清，但开头两个字和那关键的“傩面”二字，却如同惊雷般劈入陆昭衍脑海！

勿来？父亲让他不要去？傩面？！又是傩面！

噗——！

就在此时，麻三指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踉跄后退！龟甲上光芒瞬间黯淡，画面破碎消失！三枚铜钱咔嚓一声，同时裂开！

强大的反噬之力即使有陆昭衍护持，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好……好厉害的禁制！好诡异的邪地！”麻三指喘着粗气，独眼惊骇未消，“那地方……尸气冲天却蕴含邪生，万棺朝拜，白骨为坛……是尸傀洞核心无疑！你爹……被当成‘活尸源种’了！他们在抽取他的扎纸灵性，用以培育更强大的尸傀！但他……似乎也在凭借扎纸术暗中抗衡！”

活尸源种！抽取灵性！陆昭衍双目瞬间赤红，周身混沌之力失控般暴涌，鬼医堂内器物震颤，阴气倒卷！

“……昭衍！冷静！”怀中，秦绛的意念急切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担忧与安抚，“……伯父……还活着！这便是最大的希望！他让你勿去，必有深意！那‘傩面’定然是关键！切莫冲动！”

她的声音如同清泉，浇熄了他心中滔天的怒火与杀意。陆昭衍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暴走的力量，但眼神却冰冷得可怕。

“前辈，可能确定具体方位？”他声音沙哑地问。

麻三指擦去嘴角血迹，摇头道：“尸傀洞乃地母教核心分坛之一，有高人布下大阵扭曲天机，能窥见这些已是极限。具体入口，需另寻他法。不过……你父亲最后似乎想传达什么信息……‘傩面’……”

他沉吟片刻，独眼忽然一亮：“对了！回魂集南街有个老瞎子，人称‘摸骨神断’，据说祖上是替朝廷摸骨选棺的官匠，后来犯了事逃到此地。他摸骨断命的本事一般，但对秦岭各大古墓、秘洞的方位格局却了如指掌，尤其擅长从骨相地势中推演路径！或许……他能从你身上残留的养尸棺地气或血脉联系中，摸出点线索！”

摸骨断穴？这倒是意外之喜。

事不宜迟，陆昭衍立刻让张清云三人留在鬼医堂休息戒备，自己则根据麻三指的粗略描述，只身前往南街寻找那位神秘的摸骨人。

回魂集的白天依旧阴森，但雾气稍淡。南街更加破败，行人寥寥，多是些气息奄奄、缩在墙角晒太阳（阴霾下的惨淡日光）的等死之人。

很快，他找到了麻三指所说的地方——一个低矮的、门口挂着一串 风干人指骨的窝棚。窝棚里，一个双眼只剩两个黑窟窿、满脸褶皱、穿着油腻长衫的老者，正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整理一些 大小不一的兽骨和人骨片。

“可是摸骨神断老先生？”陆昭衍出声问道。

老瞎子耳朵一动，抬起头，“看”向陆昭衍方向，黑洞洞的眼窝令人心悸。

“嘿嘿……新鲜的血肉气，还带着棺材味儿和煞气……刚从鬼哭坟里爬出来？”老瞎子声音尖细，“找老瞎子摸骨？算命？还是……问路？”

“问路。”陆昭衍沉声道，“寻尸傀洞入口。”

老瞎子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怪笑起来：“尸傀洞？嘿嘿，那可是阎王爷的客厅，有去无回啊。代价……可不小。”

“你要什么？”

“老瞎子我不要金银。”他伸出枯瘦如鸡爪的手，“我要你……三根头发，以及……摸你右手整骨时，你不许运功抵抗。”

头发？摸骨不运功？这代价听起来古怪，但陆昭衍艺高人胆大，点头应允：“可以。”

他拔下三根头发递过去。老瞎子珍惜地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诡异一笑，小心收入怀中一个贴着符纸的小瓦罐里。

“手。”老瞎子道。

陆昭衍伸出右手。老瞎子冰凉枯瘦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继而仔细地、一寸寸地抚摸过他右手每一根骨骼，从指骨到腕骨，再到小臂……

老瞎子起初神色如常，但摸着摸着，他脸色逐渐变了！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空洞的眼窝仿佛要瞪出来！

“这……这骨相……”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煞纹入髓，冥玉为契，皇殒缠魂……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身上……还有……刚沾染的、千年养尸棺的极阴地脉之气……你竟从那里活着出来了？！”

陆昭衍心中暗惊，这老瞎子果然有些门道。

“莫问来历，只问前路。”陆昭衍冷声道。

老瞎子强压震惊，继续向下摸，当他的手指触摸到陆昭衍肘部某一块骨骼时，猛地如触电般缩回！整个人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不！不可能！！”他失声尖叫，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鬼抬轿’！你的骨相里……怎么会有‘鬼抬轿’的印记？！你……你被它们标记了？！”

鬼抬轿？陆昭衍皱眉，想起那夜巡夜傀唱队伍抬着的黑布肩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完了！！”老瞎子惊恐地后退，仿佛陆昭衍是瘟疫，“被‘棺王’的轿夫标记，便是下一任‘抬棺人’的候选！要么成为它们的一员，要么被它们撕碎！尸傀洞你也别找了！你自身难保！快走！快走！这生意我不做了！”

他竟开始驱赶陆昭衍。

陆昭衍眼神一厉，一股混沌威压瞬间笼罩窝棚：“把话说完！尸傀洞入口，到底在何处？！”

老瞎子被这恐怖威压震慑，瘫坐在地，瑟瑟发抖：“在……在……黑水渡往下三十里，有一处‘回龙滩’，滩边有棵半枯半荣的老槐树，树下有个被水淹没的盗洞，洞口有……有半截石碑，碑文是……是‘镇水将军墓’……那盗洞……早就被地母教改道……直通……直通尸傀洞外围……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求求你……快走吧……别连累我……”

他竟真的说出了入口！

陆昭衍记下信息，收回威压，深深看了老瞎子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老瞎子瘫在地上，兀自喃喃自语，声音充满恐惧：“鬼抬轿……棺王醒……尸傀洞……将军墓……乱了……全乱了……这秦岭……要变成活人禁地了……”

得到关键信息的陆昭衍，快步返回鬼医堂。他并未将“鬼抬轿”标记之事告知张清云等人，以免他们担忧，只将尸傀洞入口信息分享。

“……既已知道入口，事不宜迟，我们尽快出发。”张清云道。

陆昭衍却摇摇头，目光看向里屋方向：“再等一晚。出发前，我还有一事，需向麻前辈请教。”

夜幕再次降临。待麻三指从里屋出来，陆昭衍单独找上他，将“鬼抬轿”标记之事告知。

麻三指闻言，独眼骤然收缩，沉默良久，才沙哑道：“……那老瞎子倒是没看错。‘棺王’标记，非同小可。这意味着，回魂集的‘平衡’正在加速崩溃，‘它’需要新的力量补充。你……已成‘它’的猎物之一。”

“有何后果？如何化解？”陆昭衍冷静问道。

“后果？嘿嘿，轻则被巡夜傀唱抓去当抬棺匠，永世沉沦。重则……成为‘棺王’苏醒的部分祭品。”麻三指语气凝重，“化解？难！除非你能在‘它’彻底盯上你之前，远离回魂集，并找到极阳之地或拥有更强位格的存在庇护。或者……你变得比‘它’更强，反过来掌控标记。”

他独眼闪烁地看着陆昭衍：“你如今混沌初成，潜力无限，但时日尚短。或许……尸傀洞之行，对你而言，既是救父之途，也是一场……避开‘棺王’追捕的逃亡与历练。那里，毕竟是地母教的核心地盘，‘棺王’的手，一时半会儿还伸不了那么长。”

这竟与陆昭衍的计划不谋而合。

是夜，陆昭衍静坐调息，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他与秦绛通过魂契细细商议着明日行动计划，彼此鼓励，相互叮嘱。那份在重重危机与压力下愈发深厚的信任与依赖，已无需过多言语。

“……一切小心……我等你……凯旋……”秦绛的意念温柔而坚定。

“……等我救出父亲，下一个，便是你。”陆昭衍承诺道。

翌日清晨，四人辞别麻三指。麻三指并未多言，只是扔给陆昭衍一个 用符纸包裹的黑色药丸。

“‘敛息丸’。含在舌下，可暂时遮掩你身上大部分气息，包括那‘鬼抬轿’的标记，但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好自为之。”

陆昭衍接过药丸，郑重道谢，随即带领张清云、墨渊、百灵三人，走出鬼医堂，向着黑水渡下游方向，毅然进发。

新的征途，亦是新的陷阱，已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