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批药材幼苗运抵的第三天,县农业局派来的技术员也到了。
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姓刘,叫刘满仓。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一看就是常年在田间地头奔波的人。他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旧草帽,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深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脚上一双沾满泥点的解放鞋,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工具包,里面装着卷尺、放大镜、土壤酸碱度测试仪等家伙事。
他是自己坐班车到镇上,然后一路打听,走了七八里山路才找到桃源村的。到村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满头大汗,裤腿上还沾着几颗苍耳。
老村长万福贵接到镇上的电话通知,早就在村口等着了,见到刘技术员这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先有了几分好感——这不像是个摆架子的官家人。
“刘技术员,一路辛苦,辛苦了啊!”老村长热情地迎上去,想帮他拿包。
刘满仓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不辛苦,走惯了。您就是万村长吧?叫我老刘就行。局里派我来,指导你们那个药材种植园,苗子都到了?”
“到了到了,前天刚到的,都假植在苗圃里缓着呢。”老村长连忙说道,“您这来得正好,快去看看!”
老刘头点点头,也没要求休息,直接就让老村长带他去苗圃。
所谓的苗圃,就在野猪岭山脚下,用竹子搭了个简易的棚子,遮阳挡雨。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几百个营养钵,里面是刚刚运来,还没正式移栽的药材幼苗,有黄芪、黄芩、金银花等好几个品种。几个村民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幼苗喷水。
老刘头一走进苗圃,眼神就变了。他放下工具包,也顾不上跟旁人打招呼,就像个老中医看到病人一样,蹲下身,凑到那些幼苗跟前,仔细端详起来。
他先是眯着眼看叶片的颜色和形态,又轻轻捏了捏嫩茎,感受其硬度,甚至还凑近了闻了闻味道。然后,他从工具包里掏出放大镜,对着几株稍微有些打蔫的幼苗叶片背面,仔细查看。
“这苗……”老刘头看了一会儿,眉头就皱了起来,摇着头站起身,对老村长说,“万村长,不是我说,你们这批苗,买亏了。”
“啊?亏了?”老村长心里一紧,“这……这是从省农科院下属的基地买的,说是最好的品种啊。”
“品种是不错,但你看这叶色,偏淡,说明苗期氮肥可能给得不足,基础没打好。”老刘头指着那些幼苗,语气带着专业性的不容置疑,“你再摸这茎秆,不够粗壮,韧性也差了点。最重要的是,你看这几株,叶片背面有轻微的霉点,这是苗床湿度过大,通风不良造成的,搞不好带着病菌哩!”
他这么一说,旁边负责照料苗圃的村民也紧张起来。他们只觉得这些苗子看着挺水灵,哪里看得出这么多门道。
“那……那咋办?刘技术员,这还有救吗?”老村长着急地问。
“救是能救,就是麻烦点。”老刘头叹了口气,“得先用杀菌剂喷施,控制住病菌。然后营养要跟上,但不能直接上猛肥,得用稀薄的叶面肥慢慢调养。等它们彻底缓过劲来,根系发达了,才能移栽。不然,就这底子,直接种到山上去,成活率起码低三成!”
他边说,边从工具包里掏出个小本子和圆珠笔,唰唰唰地开始写注意事项和需要用到的药剂、肥料名称。“按我说的法子处理,应该问题不大。以后买苗子,可得把眼睛擦亮喽,不能光听人家忽悠。”
老村长接过那张写着密密麻麻字的纸,如获至宝,连连道谢:“哎哟,真是太谢谢您了刘技术员!您要是不来,我们可就抓瞎了!我们这就按您说的办!”
正说着,万大春从山上下来了。他刚指挥着挖掘机平整完一片梯田,满身尘土,听说技术员来了,便赶过来见面。
“大春,快来!这位是县农业局派来的刘技术员,刘工。”老村长连忙介绍,“刘工,这就是我们村的万大春,这种植园就是他牵头搞的。”
万大春伸出手,客气地笑道:“刘工,您好,辛苦您跑一趟。”
老刘头打量了一下万大春,见他虽然年轻,但眼神沉稳,手上还有干活磨出的茧子,不像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心里的轻视稍微减了一分,但也仅此而已。他伸手和万大春握了握,语气依旧带着技术人员的倨傲:“嗯,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不过,种地,尤其是种药材,是门精细技术活,光有热情不够,得讲科学。”
他扬了扬手里刚才写好的那张纸,带着点教训的口吻:“就像这批苗子,看着光鲜,内里问题不少。我已经跟万村长说了处理办法,你们以后采购,得多长个心眼。”
万大春接过那张纸,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写的处理方法中规中矩,确实是应对这种情况的常规手段。他点了点头:“谢谢刘工指点。我们一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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