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革新的诏书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让整个大晏上下“滋啦”作响,热闹非凡。寒门学子们挑灯夜读,世家老爷们唉声叹气,深闺小姐们蠢蠢欲动……而这所有纷杂的信息,最终都会如同涓涓细流,汇入一个地方——镜察司。
镜察司,如今已是朝野皆知却又讳莫如深的存在。
它的首领,镜察使墨渊,曾是京城地下世界谈之色变的情报头子,如今更是陛下手中最隐秘也最锋利的一把刀,监察百官,刺探舆情,无所不至。然而,这把刀,自从青州平叛断了一臂后,似乎悄然蒙上了一层锈迹。
镜察司衙署内,气氛比往日更显压抑。墨渊依旧坐在他那张宽大的黑檀木案后,处理着如同雪片般飞来的密报,只是动作比以往慢了些,那只空荡荡的左边袖管,被他用一根暗金色的带子紧紧束在身侧,仿佛想要将那缺失的部分彻底隐藏。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依旧锐利,却少了些许往日那种算无遗策、游刃有余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藏的疲惫与……不易察觉的烦躁。
他曾是暗夜中的王者,双手能同时处理三线情报,笔走龙蛇间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如今,只剩下一只右手,连写字的速度都慢了不少,更别提那些需要双手配合的精细操作(比如某些特殊的密码书写或器械调试)。
他尝试过用左手练习,但那钻心的幻痛和无力感,总在不合时宜地提醒他失去的东西。
“大人,这是各地关于科举新政舆情的初步汇总。”
一名属下恭敬地呈上一份卷宗。
墨渊
“嗯”
了一声,伸出右手去接,动作间,左边空荡的袖管微微晃动了一下。那属下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墨渊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快速翻阅着卷宗,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将卷宗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按。
“江南道那几个老学究的酸腐言论,也值得原封不动地报上来?筛选!提炼!我要的是关键动向和潜在威胁,不是听他们掉书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比往日的冰冷更让人心惊。
“是……是,属下明白!”
那属下额头冒汗,连忙拿起卷宗退了出去。
类似的情形近来时有发生。墨渊对自己的要求严苛到近乎变态,对下属的要求也水涨船高。他无法容忍自己因身体原因导致效率降低,更无法容忍旁人或明或暗的同情与打量。他把自己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稍一松懈,那根弦就会彻底断裂。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萧玉镜的眼睛。
这日,萧玉镜在宣政殿偏殿召见了太医院院正柳拂衣。柳拂衣依旧是一身素净的太医官袍,气质温润,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属于首席医官的沉稳与权威。
“拂衣,墨渊的情况,你也清楚。”
萧玉镜开门见山,
“他那只手臂,是为救同僚、为朕的江山而失的。朕不能看着他就此消沉下去。你是太医之首,精通医术,更兼奇思妙想,可有办法,让他……至少在外观和日常行动上,方便些?”
柳拂衣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却自信:
“回陛下,臣近日翻阅大量古籍,并与京中几位精于机关巧思的匠人探讨过。墨镜察使的情况,或可尝试制作一具‘义肢’。”
“义肢?”
萧玉镜挑眉。
“正是。”
柳拂衣解释道,
“并非让其断臂重生,而是以精木、金属为骨,皮革、棉麻为衬,仿照手臂形状,制作一具可佩戴于残臂之上的假肢。其上可设计简单的机括,辅以坚韧丝线连接手指部位,通过肩部或胸背肌肉牵动,或许能实现一些基本的抓握、持物动作。虽远不及真臂灵活,但至少……可让其不必终日空悬袖管,于生活起居、乃至某些不需太精细动作的公务处理上,应能提供不少便利。”
萧玉镜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此物可能制成?”
“臣有七成把握。”
柳拂衣谨慎道,
“只是需要精确测量墨镜察使的残臂尺寸,了解其肌肉发力习惯,反复调试。而且……以墨镜察使的性子,未必肯轻易配合。”
萧玉镜了然地点点头:
“无妨,朕来想办法。你需要什么材料、匠人,尽管开口,内帑支取。此事,便由你柳院正全权负责。”
“臣,领旨。”
要让墨渊配合,绝非易事。萧玉镜深知其性情孤拐,直接下旨恐适得其反。她略一思忖,先将此事透露给了中书令卫琳琅。
卫琳琅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宰相,统筹全局,心思缜密。他了解墨渊,也明白陛下的苦心。下朝后,他并未直接去找墨渊,而是先约了镇北侯沈孤月。
沈孤月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但眉宇间因军务繁忙和爵位在身,更添了几分沉毅。他在宫门外见到卫琳琅,拱手道:
“卫相。”
卫琳琅还礼,与他并肩而行,状似无意地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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