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仲春,景气和畅。
然而笼罩在帝都上空长达三月之久的肃杀与悲怆,直至今日,方才被一种庄严肃穆、万象更新的气氛稍稍冲淡。
三个月,整整九十余个日夜。足够让宫墙上的血迹被反复冲刷殆尽,足够让焦土重新生出嫩绿的新芽,足够让断壁残垣被初步清理修缮,也足够让一场席卷朝野的血腥清洗,从雷霆手段走向尘埃落定。
秦王府、崔府、陆府……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门大宅,如今已是门庭冷落,封条横斜。菜市口的泥土浸透了不忠之血,天牢的哀嚎也渐渐平息。萧玉镜以铁腕与律法,用无数的人头和流放,彻底碾碎了所有敢于质疑密诏、质疑她女子之身的最后一丝杂音。
国不可一日无君。
在先帝萧景琰驾崩百日之后,在谢玄、卫琳琅(虽重伤未愈,仍坚持参与筹划)、顾霆轩等一众文武重臣的再三恳请与拥戴下,登基大典,终于来临。
这一日,天尚未明,朱雀门外的御道两侧,已是甲胄鲜明、旌旗招展的御林军士,如同钉子般肃立。
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级爵位,于太极殿前广阔的广场上序列分明,垂首静立。他们之中,有劫后余生的老臣,有在此次动荡中被破格提拔的新贵,人人面色凝重,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开创历史的时刻。
浑厚悠长的钟鸣,自宫城最高处响起,九响之后,余音袅袅,回荡在天地之间,肃清了最后一丝杂音。
鼓乐声起,庄重而恢弘,不再是平日朝会的雅乐,而是唯有帝王登基、祭祀天地时方可使用的《昭和》乐章。
那乐声恢弘而古老,穿透了晨曦的薄雾,回荡在宫城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漫长的御道尽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列手持旌旗、斧钺的皇家仪仗,甲胄鲜明,步伐铿锵。紧随其后的,是身着特制绛紫色官袍、代表着新朝核心力量的朱阙台属臣。
卫琳琅依旧坐在轮椅上,由侍从推着,面色虽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冷静地扫视着百官;
墨渊断臂处的衣袖空荡,但脊背挺得笔直,下颌微扬,带着一丝不羁与傲然;
柳拂衣走在稍后,温润如玉,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
沈孤月按剑而行,走在仪仗一侧,他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目光始终锁定在前方那个即将出现的身影上,如同最忠诚的守护之刃。
然后,他出现了。
谢玄。
他未着帝师冠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绣金螭纹的祭服,庄重而古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胸前伤势让他无法如往常般龙行虎步,每一步都似乎牵扯着剧痛,但他的背脊挺得如同孤峰绝壁,不曾有半分弯曲。他手中,恭敬地捧着一个紫檀木托盘,上面覆盖着明黄锦缎,锦缎之下,隐约可见一方物事的轮廓——那是大晏朝的传国玉玺,以及皇帝萧景琰亲笔的传位密诏。
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谁都知道帝师与长公主之间那十年的纠葛,谁都知道他曾是反对女子涉政最坚定的代表之一。如今,他却以这样一种姿态,走在最前方,其意义不言自明。这无声的行动,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她出现了
萧玉镜出现了。
她没有乘坐銮驾,而是一步一步,踏着御道中央的蟠龙石刻,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太极殿。步履沉稳,姿态从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即将君临天下的狂喜,也无背负江山社稷的沉重,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玄色衣袂在微风中拂动,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气质愈发凛然不可侵犯。
阳光终于突破云层,洒落在她的衮服之上,那凤冠与礼服上的金线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她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晕之中。金光流转,仿佛真龙隐现。
刹那间,整个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那庄重的乐声,和她极轻却极稳的脚步声。
她没穿戴传统意义上的帝王衮冕。她身着一袭特意为她改制的新帝礼服——玄衣纁裳,上衣绣着振翅欲飞的七彩凤凰,下裳绘有席卷山河的磅礴云海,庄重、威严,却又带着属于女性的独特风华。
她的青丝被尽数挽起,戴着一顶赤金点翠九龙九凤冠,凤口衔着长长的珍珠流苏,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珠光映衬着她绝世容颜,却无法掩盖她眉宇间那历经生死、执掌权柄后沉淀下的坚毅与威仪。
广场之上,成百上千的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在此刻,都被这前所未见的景象所震慑——一位女帝,正以无可匹敌的姿态,走向权力的巅峰。
【朱阙镜心】在她踏入广场的瞬间,便已无声运转。
她看见,下方百官身上升腾起交织的情绪之色——大片代表敬畏、臣服或至少是审慎的深蓝与墨绿;
不少代表恐惧与不安的灰白;
一些代表忠诚与拥戴的暖黄,主要集中在朱阙台所属和以顾霆轩为首的军方将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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