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的血腥气尚未被寒风彻底吹散,一种新的、沉甸甸的悲恸便如同铅灰色的云层,笼罩了整个帝都。
黎明终究还是到来了,只是这曙光,照见的是一片被血与火洗礼过的残破宫阙。昨夜的喧嚣与杀伐声已然沉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重、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空气中硝烟与血腥气混杂,无声地诉说着刚刚过去的惨烈。
皇帝驾崩了。
那个年仅二十二岁,曾在她最狼狈时给予她毫无保留信任与庇护的兄长,那个将破碎江山与沉重使命托付于她的年轻君王,终究是带着无尽的遗憾,龙御归天了。
皇宫之内,一日之间撤下了所有鲜艳的装饰,换上了铺天盖地的素白。宫人们敛声屏气,行走间带着惶恐与悲伤,白色的宫灯在廊下摇曳,映照着每一张苍白的面孔。太极殿的血迹已被连夜清洗冲刷,但那股无形的血腥与杀戮之气,似乎仍萦绕在殿宇的梁柱之间,与浓郁的檀香和药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白绫与素练,以最快的速度覆盖了宫墙上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悬挂在焦黑的梁柱与被砸破的窗棂之上。
昔日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太极殿,此刻已成了一座巨大的灵堂。所有奢华装饰被撤去,换上了触目所及的惨白。巨大的、雕刻着龙纹、被明黄绸缎覆盖的梓宫停放在大殿中央,里面静静躺着那位未能挽狂澜于既倒的年轻帝王——萧景琰。
香烟从巨大的青铜兽炉中袅袅升起,试图驱散殿内残留的死亡气息。僧侣与道士低沉的诵经声交织在一起,如同为这个骤然倾颓的王朝吟唱的挽歌。
萧玉镜褪下了那身染血破损的宫装,换上了一袭粗糙的麻布孝衣,长长的青丝仅用一根素银簪子松松挽起,未施脂粉的脸上,是近乎透明的苍白,以及一种透支所有心力后的深深疲惫。
她跪在灵前的蒲团上,腰背却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她沉默地,一张接一张,将黄纸投入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盆。
跳跃的火光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泄露出一丝深可见骨的痛楚。
那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湖底是汹涌的暗流与不容置疑的决绝。
萧玉镜将手中最后一叠纸钱平稳地投入火盆,火焰“呼”地窜高,将她苍白的脸颊映出一抹短暂的红晕,随即又迅速消退,回归沉寂。
她缓缓站起身,麻衣拂过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片刻,她移驾至相对完好的紫宸殿,这里暂时成了处理一切善后事宜的中枢。
“殿下,”
内侍监首领捧着厚厚的册簿,声音哽咽地汇报,
“礼部、太常寺、光禄寺已联合拟定了先帝丧仪典制,依祖制,大行皇帝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天下臣民服丧二十七日……”
“缩减。”
萧玉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打断了他照本宣科的陈述。她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国难方定,百废待兴,内外不宁,不宜久耗于虚文。停灵二十八日即可。丧仪规格不减,但程序从简,一应耗费,由内帑与国库共同承担,不得额外加征赋税,滋扰百姓。”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殿内垂手恭立的几位重臣和朱阙台核心成员:
“皇兄仁厚,必不忍见天下因他之故,再添纷扰。一切,以稳定为先。”
“殿下圣明。”
众人躬身。在这非常时期,这位长公主展现出的冷静与魄力,已足以让人暂时压下对礼制的拘泥。
殿外传来轻微而规律的轱辘声,是卫琳琅。他半躺在特制的木质轮椅上,由面色同样苍白的柳拂衣推着,缓缓驶入。
他胸前裹着厚厚的绷带,气息微弱,但那双善于筹谋的眼睛,却在进入大殿的瞬间恢复了锐利与清明。
紧随其后的,是左臂齐肩处空空荡荡、以绷带包裹、脸色因失血而蜡黄,却依旧挺直了脊梁的墨渊。
“琳琅,现在感觉如何了?”
她看向额上缠着白布、脸色依旧蜡黄的卫琳琅。
卫琳琅虚弱地咳嗽了一声,声音低哑:
“回殿下,柳先生医术通神,臣已无性命之忧,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京城内外局势、各方势力动向的初步梳理,臣……已整理出概要。”
他示意身旁的侍从呈上一份密卷。
萧玉镜接过,却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对柳拂衣道:
“拂衣,琳琅和墨渊,还有所有重伤的将士,就托付给你了。需要什么药材,只管去库里取,若不够,持我手令,向各大药行征调。”
柳拂衣一身素衣,依旧温润,但眉宇间也带着连日救治的疲惫,他郑重一揖:
“殿下放心,臣定竭尽全力。”
“墨渊……”
萧玉镜的声音低沉下去。
“墨先生失血过多,尚在昏迷,但柳先生说脉象已趋平稳。”
沈孤月接口道,他肩上的伤口已被妥善包扎,换上了干净的黑色劲装,外罩麻衣,如同沉默的影子守护在殿柱旁侧。他身为将军,此刻却仍以护卫的姿态立于她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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