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万籁俱寂。长安城沉睡在浓重的夜色里,唯有皇城方向,依旧灯火零星,如同巨兽蛰伏的独眼,透出森严与不祥。
两道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掠过重重殿宇的飞檐斗拱,避开一队队巡逻的禁军——这些禁军衣甲鲜明,但眼神空洞,行动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显然已大半落入秦王掌控。
谢玄虽经柳拂衣金针渡穴,暂时压制了伤势与痛楚,但每一次提气纵跃,肋下依旧传来撕裂般的隐痛,内息如同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再次崩溃。他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昔,精准地指引着方向。
萧玉镜紧随其后,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半是为这龙潭虎穴的险境,另一半更是为身旁强撑的谢玄。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体内那被强行激发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内息,每一次波动都让她心惊肉跳。她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将进化后的【朱阙镜心】催动到极致,不仅“看见”远处巡逻队散发的暗灰色敌意,更能隐约感知到某些角落隐藏的、更加危险的冰冷气息——那是“蚀”组织派出的高手。
终于,他们来到了皇帝寝宫——紫宸殿。
殿外守卫明显比其他地方森严数倍,不仅有两列披甲持戟的卫兵,殿宇的阴影里,还潜伏着数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气息,带着阴冷的杀意。
“正面进不去。”
谢玄压低声音,气息微乱,他指向殿后一处被藤蔓半掩的通风口,
“那里,是早年修缮时留下的隐秘通道,直通寝殿西暖阁。知道的人……极少。”
两人绕至殿后,谢玄动作熟练地拨开藤蔓,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洞口,里面漆黑一片,散发着陈年灰尘的气息。
“我先。”
谢玄不容置疑,率先躬身钻入。通道内逼仄潮湿,他每前行一步,都牵动着伤势,额角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未发出一丝声响。
萧玉镜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即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挺直的背脊,心中酸涩与敬佩交织。这条密道,恐怕连皇兄都未必知晓,谢玄却如此熟悉。这十年帝师生涯,他究竟在这深宫之中,布下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棋?
通道尽头是一处活动的隔板。谢玄屏息凝神,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确认无人后,才极其缓慢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药味混合着某种腐朽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月光和殿内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他们看清了暖阁内的情形。
明黄色的龙榻之上,一个身影静静地躺着,形销骨立,几乎看不出往日的模样。正是当今天子,萧玉镜唯一的皇兄——萧景琰。
他双眼紧闭,脸色是一种不祥的青灰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昔日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深陷下去,嘴唇干裂,床边放着药碗,里面的药汁早已冰凉。
萧玉镜看到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捂住嘴,才没有失声哭出来。这就是她那个会拉着她的衣袖、带着依赖笑容喊“皇妹”的哥哥?这就是那个在龙椅上努力挺直脊背、想要做个好皇帝的景琰?
她再也忍不住,快步冲到榻前,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皇兄……景琰……皇妹来了……皇妹来了……”
她声音哽咽,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滴落在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
似乎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温度,萧景琰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他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布满了血丝,但在看到萧玉镜的瞬间,却猛地迸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光亮,如同即将燃尽的烛火,拼命跳动着最后的光芒。
“皇……皇妹……”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干裂的嘴唇翕动着,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的病容,显得更加令人心酸,
“你……你终于……来了……朕……我就知道……你会来……”
他的目光越过萧玉镜,看到了她身后那个虽然脸色苍白、却依旧如青松般挺立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托付成功的释然:
“谢……谢卿……也来了……好……真好……”
“皇兄!”
萧玉镜紧紧握着他的手,泪如雨下,
“你别说话,保存体力,我们带你出去,让拂衣给你医治!”
萧景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平静与疲惫:“不……不必了……朕……朕的时间……到了……”
他艰难地喘息了几下,目光紧紧锁住萧玉镜,带着最后的、也是最郑重的嘱托:
“密诏……在……青龙匾额后……皇妹……江山……黎民……托付……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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