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光影彻底消散,只留下斑驳的痕迹,仿佛刚才那沉重的一幕幕从未发生。但空气中弥漫的压抑与悲伤,却真实得令人窒息。
萧玉镜站在原地,仿佛能听到年幼谢玄那平淡无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弟子谨记师命”。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语气,那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被强行塑造成工具的傀儡。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的谢玄。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笔挺,如同风雪中不倒的青松。可萧玉镜却觉得,此刻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那层坚硬的、隔绝一切的混沌外壳,似乎因为过往的被窥视而变得透明了些许,让她能隐约窥见其下那深可见骨的孤独与荒凉。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一种……被剥开所有伪装后,无所适从的狼狈,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原来,他并非生来冷漠。他的冰冷,他的疏离,他那一身隔绝窥探的混沌,都是被刻意训练、被强行烙印的结果。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执钥人”,他从小就被剥夺了感受喜怒哀乐的权利,被教导情感是毒药,爱恋是原罪。
所以,当她的爱意如同烈火般闯入他黑白灰的世界时,他才会那样恐慌,那样抗拒。那不仅仅是因为“镜瞳者”的身份,更是因为他被塑造的“本能”在尖叫着警告——这是禁忌,这是危险,这会毁了你,也会毁了你要守护的一切!
他用最伤人的方式推开她,不仅仅是保护她,也是在保护那个从小被灌输“不能动情”信念的、早已千疮百孔的他自己。
一种尖锐的酸楚猛地攫住了萧玉镜的心脏,比她之前任何一次的委屈和愤怒都要来得猛烈。她忽然发现,自己那十年的痛苦,与他这二十多年被禁锢的人生相比,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他才是那个被命运伤得最深的人。
“谢玄……”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哽咽。
谢玄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他终于缓缓转过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玉镜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那深沉的孤独如同潮水般翻涌了一下,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很快便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遮住了所有外泄的情绪。
“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静,试图将刚刚被揭开伤疤重新掩埋。
可那微微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
萧玉镜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她看着他紧抿的薄唇,看着他垂在身侧、悄然握紧的拳头,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抱抱他。想告诉这个从小被孤独浸泡的男人,不是所有的情感都是软弱,不是所有的爱恋都会带来毁灭。
但她没有动。
她知道,那层他用了二十多年筑起的心防,不会因为一时的触动而彻底崩塌。她也不能。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东西——母亲的死,“蚀”组织的威胁,节点的危机,以及那份沉重到令人喘不过气的使命。
“所以,”
萧玉镜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幽暗的甬道前方,声音尽量平稳,
“你一直都知道‘蚀’的存在,知道他们模仿‘镜瞳’之力,知道他们可能就潜伏在……甚至可能就在你们谢家内部?”
她提到了“谢家内部”,这是母亲手札最后的警示。
谢玄的呼吸几不可查地一滞。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是。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必须更谨慎。”
他没有否认“谢家内部”的可能。这个认知让萧玉镜的心再次沉了沉。连他自己,都无法完全信任自己的家族吗?
“我师父……他一生都在与‘蚀’对抗,最终也因追查内鬼而重伤不治。”谢玄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他临终前告诫我,信任是奢侈品,‘执钥人’负担不起。有时候,为了守护更重要的东西,不得不……牺牲一些,怀疑一切。”
牺牲一些,怀疑一切。
这八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萧玉镜心中所有关于谢玄行为的谜团。他牺牲了他们之间可能拥有的情感,怀疑着身边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只为了守住那扇关乎世界平衡的“门”。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恨,如何去怨了。站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一个伤了她心的男人,更是一个被沉重使命压得几乎变形、在孤独与怀疑中挣扎了半生的可怜人。
“走吧。”
谢玄似乎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重新抬起头,眼底已恢复了大部分往日的深寂,只是那深处残留的波澜,昭示着方才的真实并非幻觉。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节点核心。‘蚀’既然已经出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率先迈开脚步,再次走向甬道深处。背影依旧挺拔,却莫名地透出一丝孤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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