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芳画舫的接风宴后,萧玉镜心中那因盲眼琴师顾九歌而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那首引动她异能的《广陵散》,那几句语焉不详的哼唱,还有顾九歌看似玩世不恭、实则暗藏机锋的态度,都像一根羽毛,不断搔刮着她的好奇心与警惕。
她并未大张旗鼓地寻找,而是通过墨渊掌控的扬州地下网络,悄无声息地探听着关于顾九歌的一切。消息很快传来:顾九歌并非扬州本地人,约是一年多前流落至此,凭借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迅速崭露头角。他居无定所,时常出入各大酒楼画舫,却也偶尔会消失几天,行踪成谜。平日住在城西一条名为“柳絮巷”的破旧陋巷深处,一间租来的小院里。
得到地址的次日午后,萧玉镜只带了锦书一人,换上了寻常富家小姐的装扮,乘坐一顶不起眼的青布小轿,来到了柳絮巷。
巷子狭窄而潮湿,两侧是低矮的旧屋,空气中弥漫着饭菜与阴沟混杂的气味,与瘦西湖畔的富贵风流判若两个世界。按照地址寻到巷尾,是一扇掉漆的木门,虚掩着。
锦书上前轻轻叩门。
院内传来几声零落的琴音,随即是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门没锁,自己推。若是收租的,容我再宽限两日;若是寻仇的,等我喝完这口酒……”
萧玉镜示意锦书留在门外,自己推门而入。
小院逼仄,只有丈许见方,角落里堆着些杂物,唯一像样的,便是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摆着的一张旧竹榻和一方矮几。顾九歌就斜倚在竹榻上,手中拎着个粗糙的陶土酒壶,那张古旧的七弦琴随意放在腿边。他依旧穿着那身月白旧衫,此刻沾了些尘土,更显落拓。听到脚步声,他侧过头,那双失焦的桃花眼“望”向来人方向。
“咦?脚步声轻巧,带着点……宫里的檀香味?不是收租的,也不是寻仇的。”
他鼻翼微动,像是嗅了嗅,随即扯出一个带着酒气的笑,
“莫非是昨日画舫上那位……贵人?贵脚踏贱地,有何指教?”
他看似醉眼朦胧,感觉却敏锐得惊人。
萧玉镜没有否认,走到院中,目光扫过这简陋的环境,最后落在那张古琴上。琴身暗紫,木质温润,上面有着繁复的断纹,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
“顾公子好耳力。”
萧玉镜声音平静,
“昨日闻公子一曲,余音绕梁,心中好奇,特来拜访。公子就住此处?”
顾九歌嗤笑一声,灌了口酒:
“不然呢?难道贵人以为,我这等卖艺的瞎子,该住在琼楼玉宇里?有片瓦遮头,有口薄酒喝,已是老天爷赏饭吃了。”他拍了拍身边的竹榻,
“地方简陋,贵人若不嫌弃,坐?”
萧玉镜没有坐,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琴上。离得近了,那种奇异的、引动她异能的感应更加强烈了。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指尖微微发烫。
“公子这张琴,似乎年代颇为久远。”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顾九歌摩挲着琴身,语气难得地正经了些:
“老伙计了,跟着我有些年头。据说……是前朝旧物,音色还不错。”
“可否借我一观?”
萧玉镜提出请求。
顾九歌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大方地将琴往前推了推:
“贵人请便。不过小心些,这老家伙脾气大,认生。”
萧玉镜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琴弦,然后是温润的琴身。
就在她的指尖与琴身接触的刹那——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开!
【朱阙镜心】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自行疯狂运转!不再是“看到”色彩或模糊光点,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的记忆碎片,带着强烈的情感冲击,蛮横地涌入她的意识!
她“看”到了一个明媚的春日,也是在这扬州,瘦西湖畔,桃花开得正好。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眉眼与她有六七分相似、却更加温婉灵动的少女,正赤着脚在草地上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洒满湖畔。那是……年轻时的母后!元后!
画面一转,是一间雅致的书斋。母后正伏案疾书,眉宇间带着一丝少女的狡黠与坚定。她写完后,小心地将信笺封好,交给了一个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低声嘱咐着什么。男子郑重接过,点了点头。
又是一幕,是夜晚,依旧是瘦西湖,一艘小小的画舫。母后与那男子并肩立于船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母后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却带着笑,她轻声说:“……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这琴,留给你,见琴如晤……”她将一张琴——正是眼前这张古琴!——推到了男子怀中。男子紧紧抱着琴,声音哽咽:
“小姐放心,属下……万死不辞!”
还有……一个隐秘的约定!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母后于宫中密室,对着心腹嬷嬷低声交代:
“……若我……有不测……江南……旧部……凭此琴……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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