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晨曦透过听雪阁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室内弥漫的苦涩药味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紧绷。
柳拂衣煎好的解药,药性极为霸道,需分三次,每隔一个时辰服用一次,方能彻底拔除“鸠羽”之毒,并修复受损的经脉。这第一次服药,至关重要。
萧玉镜端着那碗温热的、色泽深褐的药汁,走到榻边。经过一夜的折腾与异能消耗,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眼神却恢复了平日的清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谢玄的高烧在服下第一次抑制毒素的药和萧玉镜不惜代价的守护后,已然退去大半,意识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清明。他依旧虚弱地躺在榻上,脸色不再潮红,却是一种失血过多的惨白,唇上干裂起皮,唯有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依旧深邃,只是此刻少了平日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重伤后的疲惫与……一种难以捉摸的专注。
他看到站在榻边的萧玉镜,眸光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引发了一阵低哑的咳嗽。
“别动。”
萧玉镜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她在榻边坐下,手中的白玉药碗散发着浓郁的药味。
她舀起一勺药汁,轻轻吹了吹,递到他的唇边。
这个动作自然而熟悉,仿佛做过千百遍。十年前,他偶感风寒,她也是这般,不顾宫规礼仪,偷偷溜到帝师府,笨拙又执着地想要照顾他。那时,他总会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无奈与疏远,客气而坚定地拒绝:“殿下,于礼不合。”
可此刻,谢玄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眉眼,看着她专注吹凉药汁时微微颤动的长睫,然后,他顺从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微微张口,将那勺苦涩的药汁咽了下去。
没有拒绝,没有“于礼不合”。
药汁极苦,他的眉头下意识地蹙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抱怨的声音。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她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里面翻涌着太多萧玉镜看不懂,或者说,不敢去看懂的情绪。
萧玉镜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目光的重量,那目光如同实质,灼烫着她的侧脸。她强迫自己不去回视,只是专注地一勺一勺地喂着药,动作稳定,没有丝毫颤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他如此专注的凝视下,她的心跳,早已失了平日的频率。
【朱阙镜心】无声运转。
她“看”到,随着药力的化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力量开始在他体内流转,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中和、驱散着那些盘踞在经脉中的黑色毒气。他周身那因重伤和昏迷而变得稀薄的“混沌”,似乎也随着他意识的清醒,有重新凝聚的趋势。
然而,或许是伤势太重,或许是那赤金色的情感在昨夜冲击太过猛烈,那“混沌”并未能完全恢复之前的密不透风。萧玉镜依旧能透过那不甚稳定的壁垒,隐约窥见其下那片浩瀚的、如同熔岩般缓缓流淌的赤金色!
那赤金色不再像昨夜那般剧烈翻涌,而是变得沉静、内敛,却依旧带着无法忽视的磅礴与炽热。它随着他吞咽药汁的动作,随着他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微微地波动着,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在想什么?这赤金色,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还是……别的?
萧玉镜的心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再也无法保持彻底的平静。喂药的动作,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咳……”
又是一阵低咳,谢玄微微偏过头,避开了递到唇边的药勺,声音沙哑得厉害,
“……多谢殿下。”
萧玉镜的手顿在半空。
他叫她“殿下”。依旧是疏离的敬称。
可为何,他眼中的情绪,与他口中的称呼,如此割裂?为何那“混沌”之下的赤金,灼热得几乎要烫伤她的感知?
她收回药勺,放入碗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抬起眸,终于迎上了他的目光,凤眸之中是一片清冷的探究:
“帝师不必言谢。你为救本宫而伤,本宫照料,理所应当。”
她刻意加重了“本宫”和“帝师”这两个词,试图重新划清那在生死关头被模糊的界限。
谢玄的眸光似乎黯淡了一瞬,那层正在缓慢凝聚的“混沌”也随之轻轻波动。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
“臣……职责所在。”
职责所在?
好一个职责所在!
萧玉镜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涩意与怒气。所以,他昨夜那拼死相护,那昏迷中紧握不放的手,那“别怕,我在”的呓语,都只是因为“职责”?!
她几乎要冷笑出声,但目光触及他苍白脆弱的脸庞,以及后背那虽然已被妥善包扎、却依旧隐隐渗出血色的伤口,那点怒气又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消散,只剩下一种无力又复杂的酸楚。
她不再说话,只是重新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唇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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