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十三针 第32章 雾瘴泽行

戈壁的日头正毒，黄沙被晒得发烫，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林异靠在绿洲的胡杨树下，刚用皮囊里仅剩的半壶水湿润了干裂的嘴唇，远处忽然传来“叮铃——叮铃——”的脆响，像是碎冰撞在铜器上，在空旷的沙漠里格外清晰。

他抬眼望去，只见天际线处出现一队黑影，十几峰骆驼踏着黄沙缓缓走来，驼铃的声响正是从领头的骆驼颈间传来。商队越走越近，林异看清驼夫们都裹着厚重的土布头巾，肩头搭着磨得发亮的水囊，脸上刻满了风沙留下的沟壑。当他们看到胡杨树下的林异时，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头巾下的眼睛里满是惊讶——这片绿洲地处风蚀古城与雾瘴泽之间，向来人迹罕至，极少能遇到独行客。

“这位小师傅，你一个人在沙漠里行走？”商队头领率先翻身下驼，他约莫四十岁年纪，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胡梢沾着沙尘，身上穿的粗布短褂上缝着好几块补丁，唯独腰间挂着的铜柄弯刀擦得锃亮。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林异面前，脸上堆着友善的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林异怀中鼓囊囊的紫檀木盒。

“是的，刚从风蚀古城出来。”林异站起身，将木盒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触到盒内镇风针传来的微弱暖意，心中多了几分警惕。他脸上依旧带着浅笑，却没再多说细节——经历过神殿除妖，他早已明白“露财”的风险。

“什么？你从风蚀古城出来？”头领的声音陡然拔高，络腮胡下的嘴张得老大，连身后的驼夫们都围了过来，个个面露惊色。“小兄弟，你莫不是在开玩笑？那地方常年被风沙怪盘踞，上个月我们商队的老陈头不信邪，非要进去找传说中的古玉，结果连骆驼的缰绳都没带出来！”一个瘦高个驼夫搓着手感叹，语气里满是后怕。

林异只是淡淡一笑，没提自己灭妖的事，只含糊道：“运气好，遇到位老者指路，绕开了危险。”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没暴露实力，也给了商队一个合理的解释。

头领盯着林异看了半晌，见他神色坦然，不像是说谎的样子，眼中的惊讶渐渐变成了打量。他拍了拍林异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小兄弟胆识过人！我们刚煮了羊肉汤，火候正好，一起过来暖暖身子，也算结个善缘。”

林异没有拒绝——他的干粮早已吃完，这碗羊肉汤正好能补充体力。跟着头领走向商队营地时，他注意到队伍末尾有个少年驼夫，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总在偷偷观察他，尤其是在他摸向紫檀木盒时，少年的眼神会变得格外锐利。

营地中央架着一口黑铁大锅，羊肉汤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浓郁的肉香混合着孜然、花椒的气息飘过来，勾得人食指大动。伙夫是个满脸皱纹的老驼夫，大家都叫他“老栓”，他用木勺给林异盛了一碗汤，汤面上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还撒了把翠绿的葱花。“趁热喝，这沙漠里的羊肉补得很。”老栓的声音沙哑，像是被风沙磨过，他递给林异一双木筷，目光却落在他腰间的“追影”针上——那枚蓝针透过衣料，隐约能看到一点微光。

林异接过汤碗，指尖刚碰到碗沿，就察觉到一丝异样——汤里除了羊肉的鲜味，还藏着极淡的草药味，像是某种能让人放松警惕的迷药。他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假装低头喝汤，实则将真气凝聚在舌尖，悄悄将汤液逼到腮边，待众人不注意时，又借着擦嘴的动作吐进了手帕里。

“小兄弟这是要往哪去？”头领喝了口酒，抹了把嘴问道，眼神却始终没离开林异的紫檀木盒，“这沙漠往东就是雾瘴泽，那地方可比风蚀古城邪乎多了。”

“正是要去雾瘴泽。”林异放下碗，故意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果然，头领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连老栓都停下了添柴的手，瘦高个驼夫更是惊得跳了起来：“雾瘴泽？！那地方终年被毒雾罩着，去年有队行脚商误闯进去，出来时只剩三个人，浑身溃烂，没活过三天！”

“不止呢。”一直沉默的少年驼夫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阴冷，“我听我爹说，雾瘴泽里的精怪能变作漂亮姑娘，提着装满甜水的陶罐引诱路人，等路人靠近了，就把人拖进沼泽里，连骨头都不剩。”

林异心中一动——这少年话里的细节，不像是普通驼夫能知道的。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各位前辈可知，雾瘴泽里是否有净尘珠？”

头领愣了一下，随即看向老栓，像是在确认什么。老栓放下火钳，从怀里掏出一块残破的羊皮碎片，递给林异：“净尘珠的传说，我倒是听我爷爷说过——那珠子能解百毒、化瘴气，就藏在泽底的‘沉水殿’里，由水怪看守。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地图碎片，上面画着去沉水殿的大致方向。”

林异接过碎片，只见上面用炭笔勾着模糊的水道和符号，与他手中的羊皮地图能勉强拼合。他正想追问，头领突然压低声音，语气变得凝重：“小兄弟，你可得当心——最近半个月，总有穿黑袍的怪人在沙漠里打听雾瘴泽的位置，那些人眼神阴鸷，腰间都挂着骷髅符，上周还抢了我们商队两匹骆驼，说是‘幽冥教’的人。”

林异心中一沉——他早就猜到幽冥教在盯着净尘珠，却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更让他警惕的是，那少年驼夫听到“幽冥教”时，手指悄悄攥紧了腰间的布袋，袋口露出一点黑色的符纸边角，正是幽冥教常用的追踪符。

当晚，商队在绿洲扎营，篝火渐渐熄灭，驼夫们大多睡熟了。林异躺在帐篷里，假装熟睡，实则用真气感知着周围的动静。果然，半夜时分，有两道黑影摸到他的帐篷外，正是头领和少年驼夫。

“那木盒里肯定有宝贝，说不定就是能对付瘴气的神器。”头领的声音压得极低，“等他睡熟了，我们把盒子抢了，再把他丢在沙漠里，神不知鬼不觉。”

“不必。”少年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与白天判若两人，“教主说了，要活抓他——他身上的镇魂针，比净尘珠更重要。我已经在他的水囊里放了追踪粉，等他到了雾瘴泽，教众自然会来接应。”

林异攥紧了怀中的“镇火”针，心中冷笑——幸好他早有防备，白天就把水囊里的水换了。待两人走后，他悄悄起身，用“镇风”针在帐篷外布了个简易的隐匿阵，随后借着月光，将老栓给的地图碎片与自己的地图拼合，发现沉水殿旁还标记着一处“醒神泉”，据说泉水能解瘴气之毒。

第二天一早，林异以“赶路”为由，与商队告别。头领假惺惺地塞给他一袋干粮，少年则“好心”地帮他牵骆驼，趁他不注意，在骆驼的鬃毛里藏了个小小的黑色符牌。林异看在眼里，却没点破——他正好可以借着这符牌，引出幽冥教的人。

离开绿洲后，沙漠的景色渐渐被草原取代，黄沙变成了绿油油的草地，风里也多了青草的湿气。林异换了匹从商队买来的白马，马速比骆驼快了不少。可走了不到半天，白马突然焦躁起来，不停地刨着蹄子，朝着前方的草丛嘶鸣。

林异心中一紧，迅速抽出桃木剑——只见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头灰狼，那狼的皮毛呈灰黑色，眼睛却泛着诡异的绿色，嘴角还挂着黑色的涎水，显然是被雾瘴的邪气影响了。更奇怪的是，狼的脖子上挂着个铜制的骷髅符，正是幽冥教的标记。

“看来是冲我来的。”林异冷笑一声，不等灰狼扑来，就将“镇火”针注入真气，红光从针尖喷出，化作一道火鞭，狠狠抽向灰狼。灰狼惨叫一声，身上燃起熊熊烈火，片刻后就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滩黑色的脓水。

处理完灰狼，林异继续前行，傍晚时分遇到了一户牧民。牧民大叔约莫六十岁，黝黑的脸上满是皱纹，穿着羊皮袄，见到林异，热情地邀请他去蒙古包里做客。蒙古包里暖意融融，灶上煮着奶茶，香气扑鼻。大叔给林异倒了碗奶茶，突然问道：“小师傅，你是去雾瘴泽找净尘珠吧？”

林异一愣，随即点头——他看大叔的眼神坦荡，不像是坏人。

大叔叹了口气，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布包，打开后露出一枚铜铃：“这是十年前，一个喇嘛交给我的。他说他要去雾瘴泽净化瘴气，若他没回来，就把这铜铃交给去寻净尘珠的人，说这铃能‘醒魂’，对付泽里的幻阵。”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那喇嘛，是我弟弟。他进去后就没出来，我守在这里十年，就是等一个能完成他心愿的人。”

林异接过铜铃，铃身刻着细密的经文，轻轻一晃，发出的声响清澈悦耳，能让人瞬间清醒。他正想道谢，外面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点砸在蒙古包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雨来得怪，怕是雾瘴泽的邪气扩散了。”大叔皱着眉，“前面有个山洞，你今晚去那里避雨，别在草原上待着——雨天里，泽里的精怪会出来游荡。”

林异谢过大叔，牵着马往山洞走去。刚进山洞，就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是幽冥教的人！他急忙躲到山洞深处的石缝后，只见五个穿黑袍的人骑着马停在洞口，为首的人手里拿着个罗盘，罗盘的指针正朝着山洞的方向转动。

“追踪符显示，那小子就在里面。”为首的人声音嘶哑，“教主说了，要活捉他，夺他的镇魂针和净尘珠地图。”

“可是大哥，这雨里有瘴气，我们的符纸撑不了多久。”一个教徒担忧地说。

“怕什么？等我们抓住那小子，用他的血祭符，就能抵挡瘴气了！”为首的人冷笑一声，拔出腰间的弯刀，朝着山洞里走来。

林异屏住呼吸，将“镇山”针悄悄插入地面——蓝光瞬间扩散开来，在石缝外形成一道隐形的屏障。黑袍人走进山洞，却没发现石缝后的林异，只以为追踪符出了错，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林异才松了口气，却发现山洞的石壁上刻着奇怪的符号——与他地图上的符号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行小字：“沉水殿外，有‘腐心草’，见血封喉，需以醒神泉之水化解。”

第二天雨停后，林异继续前行。越靠近雾瘴泽，空气越潮湿，远处的天空始终灰蒙蒙的，连阳光都变得暗淡。按照地图的指引，他在草原边缘找到了一条小河——正是地图上标记的“清水河”。可河里的景象让他心头一沉：河水看似清澈，却看不到一条活鱼，河面上漂浮着几具牛羊的尸体，尸体早已腐烂，却没有散发出臭味，反而覆盖着一层黏腻的绿色薄膜，显然是被瘴气污染了。

“小心！”林异突然察觉到身后有动静，急忙转身——只见河面上的绿色薄膜突然凝聚成形，化作一条水桶粗的水蛇，张开嘴就朝着他扑来，蛇牙上还滴着黑色的毒液。

林异迅速掏出“镇火”针，红光喷射而出，瞬间将水蛇烧成了灰烬。可灰烬落入河中后，河水竟泛起了黑色的泡沫，散发出刺鼻的气味。他不敢久留，牵着马沿着河岸快步前行。

走了约莫半天，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灰蒙蒙的区域——那就是雾瘴泽。远远望去，泽地像是一片巨大的泥潭，上面漂浮着厚厚的毒雾，毒雾呈现出诡异的绿色，连靠近的草木都枯萎发黑。泽边的地面上，布满了深褐色的裂缝，裂缝里不时冒出白色的瘴气，发出“滋滋”的声响。

林异牵着马，小心翼翼地靠近泽边。刚走了几步，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腐烂的树叶混合着硫磺，让人头晕目眩。他急忙运转真气护住心脉，同时掏出“镇风”针——青光在他身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将扑面而来的毒雾挡在外面。

他抬头望去，只见泽边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山丘，山丘上长满了耐旱的灌木，正是地图上标记的“望泽台”。可就在他准备走向望泽台时，突然发现白马的鬃毛里，那枚少年驼夫藏的黑色符牌正在闪烁红光——幽冥教的人，已经追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