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邪十三针 第182章 二层怨魂安，医者冤得雪

从藏经阁出来时，日头已跃至半空，金灿灿的阳光穿过松枝柏叶，在青石板路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风一吹，光斑便跟着晃动摇曳，像撒了满地的星子。林异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医者真相”册子，封面是泛着陈旧光泽的牛皮纸，边缘微微卷起，上面用小楷工工整整写着“柳氏医案与冤屈昭雪录”，指尖抚过墨迹，能清晰摸到纸张纤维的纹路，仿佛连当年记录者的郑重都透过纸页传了过来。玄阳提着乌木盒走在身旁，盒盖缝隙里露出半张“镇魂符”的边角，里面还躺着一小瓶淡绿色的“清怨露”。那是方才在藏经阁后院，玄阳用晨露调和草药汁特意调制的，瓶身上贴着张小纸条，写着“辰时取，午时用”，专为化解怨魂戾气所用。

“待会儿见到柳前辈的魂灵，你先等我用‘清怨露’压下戾气，再慢慢说册子上的事。”玄阳脚步放得很缓，语气里带着几分叮嘱，“他被困了这么久，冤屈积在心里，得让他一字一句都听清楚，才好彻底放下。”

林异点点头，把册子往怀里又拢了拢，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师父放心，我一定慢慢说，连村民每年给他摆野菊花的事都讲清楚，让他知道自己当年救的人，从来没忘了他。”

两人没走多久就到了锁妖塔前。青灰色的塔身立在晨光里，砖缝里的青苔沾着露水，透着熟悉的湿润凉意。林异看着塔门上泛着淡红微光的“镇魂符”，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给玄阳留出施法的空间。玄阳伸出右手食指，在符纸中央轻轻一点，一丝淡金色的灵力注入其中，符纸光芒微闪，塔门便“吱呀——”一声缓缓向内打开，门轴转动的声响和前几次来时一模一样，连空气里那股陈年砖石的土腥味都分毫不差。

走进塔内，一层的青石柱仍稳稳立在中央，结界上的光纹细碎如星，轻轻颤动着。林异跟着玄阳沿角落石阶往上走，石阶沾着淡淡的潮气，踩上去偶尔发出“吱呀”的轻响，在寂静的塔内格外清晰。刚踏上二层的地面，那股熟悉的悲凉气息就裹了上来。没有魔息的腥臊，却像雨天里晾不干的衣物，沉沉地压在心头，比上次在一层感知到的戾气更显沉重。

他径直走向中央的青石柱，熟稔地伸出手碰了碰嵌在符文间隙里的“锁口鬼市针”。青黑色的针身凉得像浸了冰窖里的水，指尖还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怨气，顺着针身轻轻往上爬，和玄阳之前说的分毫不差。石柱旁缠着层淡淡的灰雾，雾气很稀薄，却始终不散，像一团解不开的愁绪，静静裹在石柱周围。这就是柳医者的怨魂。

玄阳走上前，从乌木盒里取出“清怨露”，拔掉木塞，淡绿色的液体带着股淡淡的草药香，轻轻洒在石柱周围。液体刚一落地，就化作一层薄薄的微光，像一层绿纱，顺着地面缓缓蔓延到灰雾旁。玄阳随即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结印于胸前，口中念起“清怨咒”，声音轻缓却有力，每个字都像落在平静湖面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尘缘过往，冤屈皆散，灵力为引，解你愁烦。”

随着咒语声，地面的微光慢慢升起，轻轻缠上灰雾。灰雾起初有些抗拒，微微翻滚着，像受惊的小动物，却在微光的包裹下，渐渐平静下来，颜色也淡了几分，从深灰变成了浅灰。玄阳侧过头，对林异轻轻点头：“可以了。”

林异深吸一口气，走到石柱旁，手指轻轻翻开“医者真相”册子，声音放得又轻又慢，连呼吸都刻意放柔：“柳前辈，您还记得吗？三十年前，您在山下的柳家村行医，村里突然爆发瘟疫，好多人上吐下泻，连床都起不来。您把药箱搬到村口的破庙里，白天给村民诊脉，晚上就着油灯研制药方，连饭都顾不上吃，硬是从鬼门关里抢回了二十多个人的命。”

灰雾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被说中了心事，雾气边缘微微泛起涟漪。林异继续说，眼眶悄悄红了：“可村里有个叫刘三的，因为您不肯教他独家药方，就偷偷在您熬好的药里加了泻药，还到处说您是故意投毒，想害死村民。村民们一开始也慌了，把您关在破庙里，可那些被您救过的老人都不信，偷偷给您送水送粮，还趁夜去刘三家翻找证据，最后找到了他伪造的‘药方’，上面的字迹跟您的根本不一样。”

他一边说，一边把册子翻到记载证据的那一页，对着灰雾轻轻展开：“您看，这就是当年村民找到的假药方，上面还有刘三的指纹。后来玄辰老祖云游到柳家村，听说了您的事，亲自审了刘三，刘三最后全招了。玄辰老祖还写了昭雪文书，贴在村口的老槐树上，上面写着‘柳氏行医仁心，冤屈已洗，后世当敬’，全村人都围着文书给您磕头道歉呢。”

“现在柳家村的人还记着您的好，每年您的忌日，村里的老人都会带着孩子，去您的坟前摆上您最喜欢的野菊花，跟您说这一年村里的事——王阿婆的孙子考上了私塾，李大叔家的牛下了崽，大家都好好的，没辜负您当年的救命之恩。”

灰雾的颤动越来越明显，颜色也越来越淡，从浅灰变成了近乎透明的白色，雾气里还隐约能看到细小的光点，像星星在闪烁。突然，雾气中慢慢显出一道模糊的人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个旧药箱，头发用木簪挽着，正是柳医者的模样。那人影朝着林异微微躬身，动作很慢，却透着股真切的感激，随后慢慢消散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暖意，像春日里的微风，轻轻拂过林异的脸颊。

就在人影消散的瞬间，石柱上的“锁口鬼市针”突然亮起金光！青黑色的针身像是被唤醒了似的，渐渐泛出暖黄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照亮了整个二层。之前萦绕在针身上的怨气，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针身缓缓流淌，与一层镇邪针的力量遥相呼应，在塔内织成一张淡淡的光网。

玄阳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锁口鬼市针”，眼里满是欣慰，嘴角也轻轻扬了起来：“冤屈散了，怨气消了，这针也恢复了原本的力量。柳前辈总算能安心走了。”

林异看着亮得耀眼的镇邪针，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太好了……他再也不用困在这里，带着怨气过日子了。”

玄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望向二层角落的楼梯。楼梯口比一层更暗些，石阶上的潮气也更重，却没有明显的雾气，只有一股庄重的气息，顺着楼梯缓缓往下飘。“二层的事解决了，咱们去三层。”玄阳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肃穆，“三层的英灵骸骨对灵力敏感，上去时脚步轻些，别惊扰了他们。”

林异擦了擦眼角，用力点头：“弟子知道。英灵前辈们拼了命守护的塔，现在有我们看着，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

两人又在二层待了一会儿，玄阳仔细检查了“锁口鬼市针”和石柱周围的灵力波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提着乌木盒，带着林异往三层走。石阶上的潮气越来越重，林异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握着金龙杖的手也更稳了。这几次进出锁妖塔，他早已摸清了塔内的动静，知道哪里的脚步声会更响，哪里需要格外留意。杖身的镇魂针泛着淡淡的微光，与“锁口鬼市针”的光芒遥相呼应，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刚走到三层楼梯口，那股与一、二层截然不同的庄重气息就扑面而来，像站在千年古寺的大殿里，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林异跟着玄阳轻轻走进三层，目光自然地落在中央的青石柱上。柱身的符文比一、二层更复杂，像密密麻麻的铠甲纹路，嵌在其中的“秘守鬼藏针”是深褐色的，透着股岁月的厚重感，和他之前在资料里看到的描述完全一致。

石柱旁散落着五具骸骨，摆放得很整齐，像是有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整理，每具骸骨的右手都握着一把残破的铁剑，剑刃虽已锈迹斑斑，却依旧保持着出鞘的姿势，透着股凛然的正气，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继续守护这座塔。

林异看着骸骨，心里满是敬佩，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却格外清晰：“英灵前辈们，我们是黄林寺的护塔弟子。现在锁妖塔的封印已经加固好了，每层的镇邪针都检查过，结界也补得严严实实，再也没有妖邪能闯进来。你们当年用命守护的地方，我们会接着守下去，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话音刚落，最靠近石柱的那具骸骨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肋骨微微抬起，像是在“呼吸”，其他几具骸骨也跟着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他的话。玄阳走上前，从乌木盒里取出一张“镇魂符”，轻轻贴在石柱上，随后双手结印，将自身的灵力缓缓注入“秘守鬼藏针”中。淡金色的灵力顺着针身缓缓流淌，深褐色的针身渐渐泛出金光，光芒越来越盛，像一层金纱，轻轻笼罩住整个石柱和骸骨。

在金光的笼罩下，骸骨的颤动渐渐平息下来，剑刃上的锈迹仿佛都淡了几分，整具骸骨透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是压在心头千年的重担终于卸下。玄阳收回手，声音轻轻的，却满是敬意：“英灵们放心，只要我们还在，就会一直守护好锁妖塔，让你们用生命换来的安宁，永远延续下去。”

林异站在一旁，看着平静的骸骨和亮着金光的“秘守鬼藏针”，心里满是感动。他知道，英灵们终于得到了慰藉，而自己也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师父反复提醒的新手。这几次进出锁妖塔，从引导烈渊残魂到化解柳医者的怨气，他正在慢慢接过护塔的使命，像前辈们一样，成为锁妖塔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