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镇灵官 第41章 暗涌

回到福运赌坊那间僻静的厢房，江小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允许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脏仍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白芷……活生生的白芷，就在离他不过几条街的地方。七年的生死不明，七年的刻骨仇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庆幸与酸楚。

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激动与感怀是奢侈品，在这危机四伏的白石镇，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会连累刚刚找到的亲人。

他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室黑暗，却驱不散他心头的凝重。白芷的出现，意味着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他不仅要复仇，要寻找白薇，要阻止影门的阴谋，现在，还要确保白芷的安全。

昌隆商行……她选择这个身份回来，目标直指赵家，其胆识和决绝，令他心惊，也让他心疼。这七年，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目前最紧要的，是如何在不引起影门怀疑的情况下，与白芷建立联系。直接上门风险太大，钱管事必然暗中监视着昌隆商行的一举一动。必须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契机。

他回想起宴会上钱管事对白芷的试探，尤其是对昌隆商行涉足货运的“关切”。赵家垄断的货运……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第二天，江小年主动去找钱管事。

“管事，昨日观察那位白梅白东家，其命格确与‘水’相合，且隐有破旧立新之象。”他摆出相士的姿态，煞有介事地说道，“昌隆商行初涉此道，根基未稳，若此时能有‘贵人’稍加援手，或可事半功倍，也能结下一份善缘。”

钱管事眯着眼，玉核桃在掌心慢悠悠地转着：“哦？韩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不才，对南北货殖、漕运关节也略知一二。”江小年谦逊道，“或许，可由在下出面，以赌坊清客的身份，代表钱管事去与白东家洽谈一二？一来示好，二来，也可借此机会，更深入地了解一下这位白东家的底细和真实意图。”他抛出诱饵——更深入的了解，这正是钱管事想要的。

钱管事沉吟片刻。让这个看似有些本事的韩先生去接触白芷，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既能表达“善意”，又能探听虚实，还不会显得他钱管事过于急切。

“先生有心了。”钱管事脸上露出笑容，“那就劳烦先生走一趟，带上我的名帖，就说……我福运赌坊，有意与昌隆商行，在货运押送方面，想进行一些合作。”

“在下明白。”江小年拱手，心中暗松一口气。第一步，成了。

昌隆商行，后院书房。

白芷看着手中那张制作精良、印着“福运钱管事”字样的名帖，以及站在面前这个气度沉凝的“韩先生”，秀眉微蹙。

钱管事主动寻求合作？还派了个相士来谈？这未免太过蹊跷。她本能地感到警惕。昨夜宴会上，这个韩先生看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钱管事美意，白梅心领。”她语气疏离，“只是商行初立，货运线路尚未理顺，恐难当重任。合作之事，容后再议吧。”

江小年早料到她不会轻易接受。他并不急于推销合作，而是话锋一转，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书房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山居秋暝图》，缓声道：“白东家不必多虑。钱管事此番，亦是诚意合作。毕竟，如今这世道，多条朋友多条路。尤其……对于意欲在旧格局中，开辟新路之人而言，更是如此。”

他的话语平淡，但“旧格局”、“新路”这几个字，却像细针一样，轻轻刺了白芷一下。她猛地抬眼，再次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男子。他这话，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

江小年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平静无波，继续道：“况且，货运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路线规划、货物押运、关卡打点，乃至……应对某些不请自来的‘麻烦’，皆需经验。在下不才，或可在此方面，为东家提供些许浅见。”

他这番话，半是示好，半是展示价值，更隐晦地点出了昌隆商行可能面临的“麻烦”，他暗示了赵家甚至影门的阻挠。

白芷心中疑虑更甚。这个韩先生，绝不仅仅是个相士那么简单。他言语间的机锋，对局势的洞察，都不像寻常江湖术士。他到底是钱管事派来试探的棋子，还是……另有所图？

她沉默着，指尖在名帖上轻轻敲击，脑中飞快权衡。断然拒绝，可能会引起钱管事更深的怀疑和打压。虚与委蛇，或许能从中窥探一些福运赌坊乃至影门的动向，甚至……利用这个韩先生，传递一些迷惑对方的信息？

“韩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半晌，白芷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既然如此，合作细节，可容后再细细商议。先生若不嫌弃，日后有关货运之事，白梅或需向先生请教。”

她没有立刻答应合作，但留下了继续接触的余地。这正合江小年之意。

“东家客气，请教不敢当，互相切磋罢了。”江小年微微欠身。

目的达到，他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离开昌隆商行，走在回赌坊的路上，江小年知道，一根无形的线，已经在他与白芷之间悄然牵起。虽然彼此都戴着面具，心怀戒备，但至少，沟通的渠道已经建立。

接下来，就是如何在这条脆弱的线上，安全地传递真正需要的信息了。他需要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向白芷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书房内，白芷看着那扇刚刚关上的门，眼神复杂。这个韩先生……他到底是谁？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与她相似的、沉重的东西。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在秋风中摇曳的梧桐树，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这潭水，因为这个神秘韩先生的到来，似乎变得更加浑浊，也更加……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