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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汇集册 故事汇集OLJA

作者:古云的于建军道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2-04 02:37:33

## 完美不在场

>妻子坠楼身亡前给我发短信:“凶手是记忆银行的VIp客户。”

>我作为刑警追查三年,终于锁定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

>调取嫌犯记忆备份时,却看见妻子站在血泊里微笑。

>“亲爱的,”记忆里的她对我说,“帮我处理掉最后一块拼图。”

>这时女儿举着生日蜡烛出现:“爸爸,我帮妈妈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啦。”

---

七月十二日,晚上十点零七分。这个时间像烧红的铁钉,深深楔进我大脑的沟回里,再也拔不出来。

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对着浴室镜子刮胡子。嗡的一声震动,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一条新信息,发件人:苏晚。

“老公,别回家!凶手是记忆银行的VIp客户!他在……” 字句戛然而止,后面是触目惊心的空白。我的心跳猛地撞在肋骨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苏晚!”我对着屏幕吼了一声,声音嘶哑,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恐惧。我冲回卧室,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和车钥匙,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钥匙串叮当作响,敲打着死寂的空气。冲出家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线刺得我眼睛生疼。电梯下降的数字缓慢得如同酷刑。我疯狂地按着开门键,徒劳无功。转身冲向消防通道,一步跨下三四级台阶,橡胶鞋底在水泥楼梯上摩擦出急促而空洞的回响。

我几乎是撞开了单元门。夏夜温热的空气裹挟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我却只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远远地,就看到楼下那圈惨白灯光围起来的人群,像一群沉默的乌鸦。警灯无声地旋转,红蓝两色的光在浓重的夜色里切割着,跳跃着,冰冷地涂抹在人们惊惶或麻木的脸上。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预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让开!我是警察!陈默!”我嘶吼着,粗暴地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墙。人们纷纷侧身,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有同情,有探究,更多的是看客式的惊惧。我挤进那圈刺目的光晕中心。

她躺在那里。

苏晚。

我结婚八年的妻子,我女儿糖糖的母亲。以一种极其扭曲、极不自然的姿态,伏在冰冷僵硬的水泥地上。长发散乱,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像一匹失去光泽的黑色绸缎。那件她昨天还穿着、笑着说有点显胖的米白色亚麻连衣裙,此刻沾满了暗红的、粘稠的污迹,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她的身体周围,那些蜿蜒扩散的深色痕迹,正贪婪地吞噬着惨白的光线。

世界瞬间失声。警笛的锐鸣,人群的嘈杂,同事低声的交谈……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只有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在颅腔内疯狂撞击。我双腿一软,几乎是踉跄着扑跪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旋转、扭曲,只有地上那摊不断扩大的暗红,清晰得灼眼。

“陈队!陈队!你冷静点!”有人用力架住了我的胳膊,试图把我从她身边拉开。是队里的小张,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恐惧。

“滚开!”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量大得自己都吃惊。我的目光死死锁在苏晚那只露在头发外面的手上。那只曾无数次轻抚我脸颊、为糖糖扎辫子的手,此刻无力地摊开着,沾满了尘土和血污。一枚小小的、不起眼的银色尾戒,还固执地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那是我们结婚时买的廉价对戒,我的那枚,一直挂在我脖子上的项链里,贴着心口。

法医老周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出现在我模糊的视线里,他的嘴唇在动,声音却断断续续,如同坏掉的收音机信号:“……陈队……初步判断……高坠……致命伤在头部和……脊柱……现场……没发现明显外力强迫痕迹……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神经。

“放屁!”我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掏出手机,屏幕因为沾了我的汗而湿滑,“她给我发信息了!看!‘凶手是记忆银行的VIp客户’!她是在求救!是被推下来的!”我把手机屏幕几乎怼到老周脸上。

老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那条短信,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结。他沉默了,那沉默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胸口。最终,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沙哑:“短信时间……十点零七分。但根据尸体温度、尸僵程度和现场血迹形态综合分析……苏晚坠楼时间……应该是在十点之前,甚至更早。误差……不会超过三小时。” 他顿了顿,艰难地补充,“这条信息……可能是在坠楼前编辑好,设置了定时发送,或者……是坠楼后,由其他人操作的。”

“不可能!”我的反驳脱口而出,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死死攥着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苏晚的脸,被头发遮住大半的脸,此刻在我混乱的脑海里却异常清晰——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是否充满了惊恐和绝望?是谁?谁把她推下来的?那个该死的记忆银行VIp!

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眼前的一切彻底旋转、碎裂、陷入无边的黑暗。

三年。

整整一千多个日夜。

苏晚最后那条短信,成了勒在我灵魂上的绞索。那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字,都成了支撑我活下来、走下去的唯一动力——“凶手是记忆银行的VIp客户”。

我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头扎进这桩被上级以“证据不足”、“缺乏明确他杀指向”为由,几乎要搁置的“意外坠亡案”中。妻子冰冷的身体,地上刺目的暗红,老周那句“时间误差三小时”的结论,还有那条该死的、时间错位的短信……像无数把钝刀,日夜切割着我。

我近乎偏执地追踪着一切与“记忆银行”有关的蛛丝马迹。这个近十年才兴起、号称能完美备份人类思维、提供“数字永生”可能性的庞然大物,“永恒纪元”公司旗下的核心业务,拥有着令人咋舌的能量和近乎无懈可击的数据壁垒。VIp客户?更是金字塔尖的存在,非富即贵,信息被包裹在重重加密和严密的法律协议之后。

我申请调阅苏晚出事前几个月的全部通讯记录、消费流水、网络足迹……一遍遍梳理,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异常。我走访她生前的同事、朋友,甚至她常去的咖啡馆店员、花店老板。所有人都说,苏晚温柔开朗,与人为善,生活规律得近乎乏味,实在看不出有什么能引来杀身之祸的仇怨。

线索一次次中断,希望一次次燃起又熄灭。巨大的挫败感和噬骨的思念日夜啃噬着我。唯一支撑我的,是糖糖。那个曾经像小太阳一样温暖、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极了苏晚的女儿,在失去母亲后,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缠着我讲故事,不再咯咯笑着满屋子疯跑,常常一个人抱着苏晚的旧围巾,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每一次看到她这样,我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我必须找到真相,为了苏晚,也为了糖糖能走出这片阴影。

转机出现在一起看似毫无关联的跨省连环杀人案上。死者三名,皆是中年男性,社会地位不低,彼此间毫无生活交集,死亡时间跨越半年。共同点是:死法都伪装成意外——车祸、游泳溺亡、心脏病突发。现场处理得极其干净,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拍到可疑身影。案子悬着,成了积案。

一次跨省案情交流会,邻省同事展示现场物证照片时,一个微小的细节像闪电般击中了我。其中一位溺亡的死者,其生前佩戴的腕表表带内侧,用极其细微的激光蚀刻,留下了一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标志——一个由抽象神经元和无限符号∞交织而成的银色印记。

“永恒纪元”!

那个印记,那个代表着顶级**和财富的“永恒纪元”记忆银行VIp专属徽记!它冰冷、隐秘,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我心中那扇锈死的大门。

苏晚的短信!VIp客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一种混杂着狂喜和彻骨寒意的战栗席卷全身。是他!一定是同一个凶手!苏晚的死,绝非意外!她的短信,她的坠楼,和这些精心策划的“意外死亡”,背后必然缠绕着同一个幽灵!

会议一结束,我立刻申请并案调查,将苏晚案与这三起连环案强行关联。阻力巨大,质疑声不绝于耳。没有直接证据链,仅凭一个难以辨认的印记和一个指向模糊的短信?简直是天方夜谭。我据理力争,将三年来的所有调查细节、苏晚短信的时间悖论、记忆银行VIp的特殊性、以及那枚印记的独特性,掰开了揉碎了陈述。我拍着桌子,声音嘶哑,眼底布满血丝:“给我权限!调取这三个死者生前在‘永恒纪元’的记忆备份!那里一定有东西!苏晚用命换来的线索,绝不会错!”

或许是我的疯狂和执拗终于撼动了冰冷的程序,或许是对连环杀手逍遥法外的压力使然,一份极其有限、附带重重保密条款和审查限制的调阅许可,最终艰难地批了下来。权限仅限查看三名死者遇害前一周的关键记忆片段,且需在“永恒纪元”公司严格监控的独立安全室内进行。

今天,就是调阅的日子。

“永恒纪元”记忆银行总部,矗立在城市最核心的科技园区。整栋大楼通体覆盖着深蓝色的单向玻璃幕墙,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芒,如同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经过高度过滤的洁净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臭氧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

我跟着穿着剪裁完美、表情更完美的接待专员,穿过一道道需要虹膜、掌纹和动态密码三重验证的厚重合金门。走廊宽阔、明亮,一尘不染,墙壁是柔和的米白色,脚下是吸音极好的深灰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只有嵌在墙壁里的指示灯,散发着幽蓝的光芒,像黑暗中窥伺的眼睛。巨大的压抑感无声地弥漫,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虚空里。

最终,我被引入一个狭小的房间。四壁是光滑无缝的哑光黑色材质,没有窗户,只有头顶一圈柔和但绝无死角的光源。房间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张符合人体工学的黑色座椅,座椅前方,是一面占据了整面墙的巨大屏幕。屏幕此刻是纯粹的黑色,深邃得仿佛能吞噬灵魂。

“陈警官,” 接待专员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您已获得授权,可调阅三位目标客户(编号A-734、b-892、c-117)遇害前一周的关键记忆片段。系统将根据关键词‘冲突’、‘威胁’、‘异常接触’进行智能筛选呈现。操作期间,您的一切生理指标及操作行为将被全程记录。请您坐好,戴上神经链接头盔,记忆回溯即将开始。如有任何不适,请立即按下座椅扶手上的红色按钮终止。” 他微微颔首,动作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随即无声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合金门在我身后滑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世界只剩下我和眼前这片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那是三年积压的愤怒、即将揭开真相的亢奋、以及一种莫名的不安。我坐到那张冰冷的椅子上,拿起旁边那个造型简洁、带着金属凉意的银灰色头盔。头盔内侧布满了细微的传感触点。我将它戴上,调整好位置。触点贴上太阳穴和后颈的皮肤,传来一阵细微的、类似静电的酥麻感。

“身份验证通过。记忆调阅序列启动。”一个毫无情绪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在房间里响起。

巨大的黑色屏幕猛地亮起。

没有炫目的白光,没有过渡。眼前的景象瞬间切换。仿佛我的灵魂被粗暴地抽离,硬生生塞进了另一个躯壳的感官之中。

视角很低,像是在爬行,又像是被拖拽着。视线剧烈摇晃、旋转,天旋地转。浓重的血腥味,铁锈般的、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我的整个感知!这味道如此真实,如此浓烈,几乎让我窒息。

我“感觉”到自己正趴伏在冰冷的地板上。视线艰难地向上抬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沾染了暗红色污迹的、光洁白皙的脚。小巧,脚踝纤细,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淡淡的珠光粉色——那是苏晚最喜欢的颜色。

血液瞬间冻结。

视角继续痛苦地向上移动。光洁的小腿,沾血的米白色亚麻裙摆……正是苏晚坠楼那天穿的那条裙子!

视线终于艰难地抬到了足以看清对方脸庞的高度。

轰!!!

仿佛有亿万伏的电流在瞬间贯穿了我的大脑和脊髓!我的心脏在那一刹那停止了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倒流回脚底,带来灭顶的冰冷和眩晕!

苏晚。

我的妻子。三年前从高楼坠下、冰冷地躺在血泊中的苏晚。

此刻,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不,确切地说,是站在这个濒死者的记忆视角面前。

她微微低着头,俯视着“我”——俯视着这个记忆的主人,这个濒死的受害者。她的脸上,没有惊恐,没有悲伤,没有一丝一毫我所熟悉的温柔或明媚。

只有一种……平静到极致的冷漠。

她的嘴角,甚至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那是一个微笑。

一个纯粹到剔除了所有人类情感,只剩下某种达成目的后、近乎欣赏成果般的微笑。冰冷,残酷,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漠然。这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所有的认知和防备。

她缓缓抬起手。那只曾经无数次温柔抚摸过我和糖糖的手,此刻沾着刺目的、新鲜的血液。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指尖轻轻拂过沾染在脸颊上的几滴血珠,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擦拭不小心沾上的尘埃。

然后,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穿透记忆的迷雾,穿透三年的时光,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我的“眼睛”上。仿佛她早已知道,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某个地点,我会坐在这里,通过这双濒死的眼睛,与她对视。

她的嘴唇轻轻开合。记忆中没有声音,只有口型。

但那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灼穿灵魂的力量,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

“亲——爱——的——”

她的口型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只属于我的亲昵称呼。

“帮我处理掉最后一块拼图。”

轰!!!

整个世界在眼前彻底崩塌、粉碎!

我的身体在冰冷的座椅里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巨大的恐惧、荒谬、以及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滔天愤怒,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攥住了我的心脏!是她?策划这一切的,主导这一切杀戮的,竟然是苏晚?那个温柔、善良、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苏晚?她让我……处理掉最后一块拼图?谁是最后一块拼图?她想让我做什么?杀谁?帮她完成这场血腥的布局?

三年来构筑的所有信念、所有支撑我活下去的意义,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颠覆!我像个溺水的人,在冰冷刺骨的绝望深渊里疯狂下坠,却抓不到任何一块浮木!头盔下的皮肤传来剧烈的刺痛,那是神经链接器因我剧烈的情绪波动发出的过载警告。我猛地抬手,就要去按那个该死的终止按钮!我要逃离这个地狱!立刻!马上!

就在这时——

“爸爸!”

一个清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甜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生生的声音,穿透了我意识中那令人窒息的嗡鸣和血腥记忆的幻象。

合金门无声地向侧滑开。

糖糖。

我的女儿。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明亮的光线里,与这个充满死亡和阴谋气息的幽暗房间格格不入。

她今天穿着一件崭新的、粉蓝色的连衣裙,裙摆蓬松,像一朵小小的云。她的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纯粹的、不掺一丝杂质的快乐。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白色的奶油涂抹得厚薄不均,边缘还沾着一点巧克力酱,看起来笨拙又可爱。蛋糕中央,插着一支细细的、燃烧着的彩色生日蜡烛。小小的火苗跳跃着,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光晕。

糖糖仰着小脸,努力踮起脚尖,仿佛要把这份小小的、带着温度的喜悦,举得更高,好让坐在幽暗深处的我能看得更清楚。她的笑容灿烂得像初春融化的第一缕阳光,天真无邪,足以驱散任何阴霾。

“爸爸!”她又清脆地叫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献宝似的得意和期待,“你看!我帮妈妈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啦!”

“帮妈妈补上最后一块拼图啦……”

糖糖清脆的声音,带着献宝般的喜悦,在冰冷的记忆安全室里回荡。那跳跃的、温暖的烛光,此刻却像地狱的磷火,瞬间燎遍了我全身的血液。恐惧,冰冷的、粘稠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扼住了我的喉咙,压过了之前所有翻涌的愤怒和荒谬感。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几乎带倒了沉重的座椅。神经链接头盔的连接线被粗暴扯断,传感触点离开皮肤的瞬间,残留的、属于濒死者的血腥味幻觉和苏晚那抹冰冷微笑带来的战栗感,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我。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太阳穴在突突狂跳,指尖冰凉。

“糖糖!”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谁让你进来的?!谁给你这个蛋糕?!” 我几乎是扑到门口,一把将小小的她紧紧搂进怀里。她柔软的身体带着阳光和奶油的甜香,可这熟悉的气息此刻却无法带来丝毫慰藉,反而加剧了我内心的惊涛骇浪。我警惕的目光扫向门外——那个引我进来的、穿着完美制服的男人正站在几步开外,脸上依旧是那种无懈可击的、职业化的微笑,微微躬身。

“陈警官,很抱歉打扰您的回溯。令嫒在接待区等了您一会儿,她说今天是她母亲的生日,想给您一个惊喜。我们确认了访客登记信息,考虑到家庭情感因素,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破例允许她过来。请放心,绝对符合安保流程。”他的解释滴水不漏,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珠。

生日?苏晚的生日?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苏晚的生日在春天,绝不是现在这个炎热的七月!糖糖怎么会记错?这个蛋糕……“补上最后一块拼图”……

糖糖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似乎被我过于用力的拥抱和紧张的语气吓到了。她仰起小脸,那双酷似苏晚的清澈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和一丝委屈:“爸爸?你怎么了?是糖糖做得不好吗?”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歪歪扭扭的小蛋糕又往前举了举,跳跃的烛光映在她纯真的瞳孔里,“是妈妈说的呀!妈妈告诉我,要在今天,在这里,给爸爸一个惊喜!她说……”糖糖歪了歪头,努力回忆着,“她说……‘帮妈妈把最后一块拼图交给爸爸’!糖糖是不是很棒?”

妈妈说的?在这里?今天?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苏晚……她早就计划好了?她甚至算准了我会在今天、在这里调阅记忆?她通过糖糖……给我传递信息?那所谓的“最后一块拼图”……难道是指这个蛋糕?不!不可能这么简单!这“拼图”到底是什么?是暗示?是命令?还是……另一个陷阱的开端?

三年来所有的线索碎片,那些刻意忽略的细节,那些不合常理的“巧合”,此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动,在我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接!

记忆银行……VIp……苏晚坠楼前那条时间错位的短信……三个伪装成意外的死者……记忆片段里苏晚站在血泊中的微笑……

还有那份至关重要的、被我刻意压下、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的——苏晚坠楼当天下午的车祸报告!一份由我亲手签下的、证明她当时不在城区的报告!

那天下午,邻市高速发生一起连环追尾。现场混乱不堪,多人受伤。其中一辆车的登记车主信息,赫然关联着苏晚名下的一张不常用的信用卡。现场交警在残骸里找到了染血的女士手提包,包里有一张被血浸透、但照片勉强能辨认的苏晚的工作证。基于这些“证据”,加上我的身份,一份确认苏晚在事故现场、身受重伤(虽然后续证实身份混淆)的初步报告,被我利用职务之便和混乱局面,快速签发了。

这份报告,成了苏晚坠楼时“不可能在家”的“官方证明”!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她坠楼前几小时,理论上应该还躺在邻市医院,却“奇迹般”地出现在自家阳台并坠亡的“时间悖论”!

那份报告……那份由我亲手伪造的、试图保护她名誉、掩盖可能存在的“家庭矛盾”揣测的报告……那份我以为能帮她保留最后体面的文件……

难道……

难道它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保护”,而是她精心设计、让我亲手递上的、为她制造完美不在场证明的关键一环?!

我是她的棋子?是她血腥拼图上,早就被安排好位置的那一块?!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几乎站立不稳。怀里的糖糖似乎被我的状态吓坏了,小声地啜泣起来:“爸爸……糖糖害怕……蛋糕……”

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几乎要将我撕裂的恐惧与愤怒。不能吓到孩子。至少现在不能。

“乖……糖糖不怕……”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尽管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爸爸没事……蛋糕……很好看……” 我松开她,蹲下身,目光落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奶油蛋糕上。烛泪缓缓滴落,在白色的奶油上烫出小小的坑洼。蛋糕表面,用巧克力酱极其稚嫩地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图案——一个房子,三个火柴小人,旁边还有一颗大大的、扭曲的心。

糖糖看我“平静”下来,小脸上的恐惧褪去,又露出那种急于得到肯定的神情:“爸爸快看!这是我们的家!这是爸爸,这是糖糖,”她伸出沾着奶油的小手指,点着那个扎着小辫子的火柴人,又指向旁边那个稍大一点的,“这是妈妈!妈妈在看着我们呢!糖糖画了好久!”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代表“妈妈”的火柴小人上。巧克力酱勾勒出的笑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那么诡异。它空洞的眼睛,仿佛穿透了蛋糕,穿透了时空,带着苏晚记忆里那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静静地注视着我。

“妈妈在看着我们呢……” 糖糖稚嫩的声音,天真地重复着。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我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如刀,射向门口那个如同机器人般站立的接待专员。

“我要立刻调阅苏晚——我妻子——在你们‘永恒纪元’的所有备份记录!最高权限!现在!”我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专员脸上的完美微笑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那是一种程序遭遇未知错误的短暂卡顿。他微微欠身,语气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份公式化的冰冷:“陈警官,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根据《个人意识数据保护法》及‘永恒纪元’用户协议,用户意识备份数据的调阅权限,仅限用户本人或其遗嘱指定的法定代理人。苏晚女士生前并未设立相关遗嘱,亦未对备份数据进行任何访问授权委托。作为配偶,您目前不具备直接调阅其核心备份的权限。我们对此深表遗憾。”

深表遗憾?

我几乎要冷笑出声。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在强行压抑的理智下沸腾。规矩?法律?在苏晚那张巨大的、沾满鲜血的拼图面前,这些不过是被她玩弄于股掌的提线!

我缓缓站起身,将还在小声抽噎的糖糖轻轻推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她和那个冰冷的专员之间。我的目光越过他,投向门外那条幽深、洁净、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走廊尽头。那里,是“永恒纪元”的核心数据堡垒。

“权限?”我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层下挤出来的,“我会找到‘权限’的。”

“至于现在……”我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个燃烧着、象征着生日的可笑蜡烛的蛋糕上,看着那个扭曲的、代表苏晚的火柴小人笑脸。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喉咙。

我伸出手,指尖带着无法控制的微颤,没有去碰那蛋糕,而是猛地拂过那支细小的蜡烛。

噗。

跳跃的火苗应声而灭。

一缕细细的、带着蜡油焦糊味的青烟,袅袅升起。

房间内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了,只剩下墙壁上那些幽蓝的指示灯,如同黑暗中窥伺的、冰冷的眼睛。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们父女。

糖糖在我身后,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小动物般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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