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器时代：从零开始的工业革命 第177章 琉璃碎梦与金银暗流

镇荒城的工坊区，俨然已成为这片土地上最具活力的心脏，日夜不息地搏动。高耸的烟囱如同巨人的呼吸，将淡淡的煤烟喷向天际；蒸汽机的活塞以永不疲倦的节奏往复，带动着无数传动轴和齿轮，将力量分配给每一座工坊；金属的敲击声、锯木的嘶鸣、水力锻锤沉重的撞击，交织成一曲粗犷而宏大的工业交响乐。空气中弥漫着煤炭燃烧的硫磺味、熔融金属的灼热气息、新伐木料的清香，以及皮革与油脂混合的独特味道。这里不仅是林谷武力的源泉，源源不断地生产出制式的刀剑、弩机、甲片，更是林谷财富与影响力的孵化器。在林凡超越时代的理念指引下，工坊区产出的一系列“奇技淫巧”之物，正悄然改变着远方人们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

其中，最为耀眼的明星，莫过于琉璃工坊出品的器皿与造纸坊生产的“林纸”。

琉璃工坊内，温度远高于外界。巨大的坩埚中，由石英砂、纯碱、石灰石等按照格物院精确计算的比例混合的原料，在高温下化作炽红粘稠的液浆。经验丰富的工匠们，用长长的吹管蘸取料液，通过吹、转、拉、剪等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配合着模具，便能塑造出形态各异的器皿。透明的酒杯薄如蝉翼，却异常坚韧；彩色的花瓶流光溢彩，仿佛将霞光封印其中；还有那些雕琢精细的镇纸、笔洗、妆奁，每一件都堪称艺术品。更令人惊叹的是其产量，标准化的模具和分工明确的流水线，使得这些精美的琉璃器能以惊人的速度走下生产线，成本被压缩到一个传统玻璃匠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与之相隔不远的造纸坊，则是另一番景象。利用水力驱动的捣浆机，不知疲倦地将处理过的树皮、破布、麻头等原料捶打成细腻的纸浆。浆液流入长长的抄纸槽，工人们用细密的竹帘熟练地抄起，滤水，形成均匀的湿纸页，再经过压榨、烘干，最终成为一叠叠洁白如雪、质地匀韧的“林纸”。这种纸张，无论是书写的光滑度、吸墨性，还是本身的强度和耐久度，都远远超越了此时普遍使用的竹简、木牍乃至昂贵的缣帛。它不仅是知识的载体，更迅速成为了文人雅士彰显身份的象征。

这些琉璃器与林纸，通过日益繁忙的望北城商路，如同文明的涓流，悄然汇入周边各国的市场。它们甫一出现，便以其无可比拟的品质和美感，迅速俘获了各国贵族、富商和上层文人的心。拥有一套林谷琉璃酒具，或在林纸上挥毫泼墨，成为了地位与财富的新标签。这股风尚的背后，是林凡手中一把无形却锋利的武器——技术代差与工业化生产带来的绝对成本优势。而他挥出的第一剑，目标直指昔日背信弃义、在林凡初临此界时试图趁火打劫的彩云城。

第一幕：欲擒故纵与贪婪的温床

彩云城，这座曾经凭借扼守南北商道而繁盛一时的城池，在望北城奇迹般崛起并分流了大部分贸易后，已然褪去了往日的辉煌。高大的城墙依旧矗立，市集也还算热闹，但细心之人不难发现，过往那种万商云集、货通四海的磅礴气象已不复存在。城主府的金库，不再像过去那样因征收过境税而迅速充盈。然而，以城主为首的统治阶层，依然沉浸在旧日的荣光里，依靠着过去的积累，维持着奢靡的生活和表面的傲慢。

林凡的“经济战争”计划，在鸿胪寺（负责外交礼仪，此时亦兼管部分对外文化输出）与商舆司（掌管国营工商业与贸易，由阿竹执掌）的紧密配合下，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落下了第一子。

数名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的行商，仿佛不经意间，出现在了彩云城最顶级的珠宝店、古玩铺和专供贵族采买的场所。他们带来的货物数量不多，但件件堪称稀世珍品。有通体无瑕、晶莹剔透的“水晶”琉璃盏，在灯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有造型别致、内绘金粉花纹的琉璃花瓶，仿佛将流动的星河封存其中；更有那堪比宫廷御用、平滑如镜、白润如玉的顶级林纸，被装裱在精致的木匣中，仅供展示。

“此乃极西之地大师心血之作，举世罕有。”行商们语气神秘，标出的价格自然也令人咋舌，一只琉璃杯索价百金，一刀顶级林纸亦需数十银。

彩云城的权贵们被彻底吸引了。城主夫人首先以一套七彩琉璃餐具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财政官的小舅子购得一方琉璃镇纸，置于书房，顿觉蓬荜生辉；那些自诩风雅的文人墨客，更是对那雪白挺括的林纸梦寐以求。攀比之风骤起，拥有林谷的奢侈品，成为了彩云城上流社会新的身份密码。金银如同流水般从他们的库房淌出，换回这些令人爱不释手的“奇物”。

城主府内，头发花白的老财政官捧着账册，步履蹒跚地求见城主。“城主大人！近月来，府中采买林谷之物所费甚巨，各家权贵亦竞相追逐，城内金银流失速度惊人！长此以往，府库堪忧啊！”

高踞上座的彩云城主，把玩着手中新得的琉璃鼻烟壶，漫不经心地道：“何必大惊小怪？此等珍玩，本就价值不菲。我彩云城底蕴深厚，些许消耗，何足挂齿？况且，”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我已令匠作监集中巧匠，秘密研究此物。若能仿制成功，不仅无需再向外求，更可借此牟取暴利！”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流入彩云城的所谓“顶级珍品”，不过是林谷格物院研发过程中，因色彩微瑕、气泡略多或设计过于实验性而被标记为“次选”的产品，其实际生产成本，远低于林谷内部流通的“优等品”，更远远低于彩云城匠作监在毫无头绪、反复试错中将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贪婪，已经在彩云城的心脏里，埋下了毁灭的种子。

第二幕：洪流倾泻与市场的哀嚎

就在彩云城的贵族们对林谷奢侈品习以为常，将其视为日常用度的一部分，而他们的工匠们在耗费了堆积如山的材料、炸裂了数个熔炉后，终于勉强烧制出一些色泽浑浊、布满气泡的劣质琉璃，或是造出了颜色泛黄、质地松脆的粗纸，正为那高昂的成本愁眉不展时，林凡认为时机已然成熟。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已准备多时的商舆司，发动了总攻。

仿佛一夜之间，数十支规模庞大、打着不同商号旗帜的车队，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各个方向涌入了彩云城及其周边所有重要的市镇。他们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公开在最大的市集设立铺面，仓库里堆满了货物。而他们带来的商品，让所有彩云城人都目瞪口呆。

那是同样晶莹剔透的琉璃杯、琉璃碗，虽然花纹可能不如最初的“顶级品”繁复，但品质依旧远超彩云城工匠仿制的劣质货；那是同样洁白坚韧的林纸，虽然可能少了些华美的装饰，但书写体验依旧完美。最关键的是，它们的价格！

“琉璃杯，十银一个！量大从优！”

“上等林纸，一刀仅售五银！童叟无欺！”

震天的吆喝声，如同惊雷，在彩云城上空炸响。整个城市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随即陷入了疯狂的漩涡。

“十银？我没听错吧？前日李员外还花了一百二十金才买到一个！”

“快！回家取钱！把所有的钱都拿来！”

“掌柜的，给我来一百个琉璃杯！不，两百个！”

抢购的人潮瞬间淹没了林谷商队的摊位。先前那些囤积了大量“顶级”奢侈品，指望奇货可居的商人，看着手中瞬间贬值为废品的存货，面如死灰，当场昏厥者不在少数。而那些刚刚看到一丝仿制希望的本地工匠和作坊主，在听到这个价格后，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工具，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他们倾家荡产研究出来的东西，成本都比这个售价高出一大截，这还如何竞争？

彩云城的金银库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塌。林谷的商队仿佛拥有魔法的口袋，源源不断地抽出琉璃和林纸，又将一车车的金银铜钱运出城外。彩云城本土的陶瓷、漆器、竹纸等相关产业，连一丝抵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在绝对的质量和价格优势面前，土崩瓦解。工坊倒闭，工匠失业，昔日叮咚作响的手工作坊，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

第三幕：经济泥潭与权力的裂痕

巨大的贸易逆差，如同一个无底洞，迅速抽干了彩云城的财富血液。城主府的金库首先见底，官员的俸禄、军队的粮饷发放开始变得困难。为了维持统治，城主在财政官的哭谏下，悍然下令加征“临时军资税”、“城防修缮费”等种种苛捐杂税，税吏如狼似虎地扑向早已不堪重负的平民商户。同时，城主府下令铸造局大量铸造掺了大量铅锡、重量不足的劣质钱币，试图用这些“恶钱”来支付费用和采购物资。

这一系列饮鸩止渴的措施，彻底引爆了彩云城的危机。

加重赋税使得民怨沸腾，市井巷陌间充满了对城主府的咒骂。而劣质钱币的流通，则彻底摧毁了市场的信用体系。精明的商人们拒绝接受这些轻飘飘的“恶钱”，或者要求极高的折扣才肯交易。以物易物的原始方式重新出现，物价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疯狂上涨。米价、布价、盐价一日三变，普通百姓攥着迅速贬值的钱币，连最基本的生计都难以维持。街头上，失业的工匠、破产的商贩、被苛税逼得卖儿鬻女的农民，比比皆是，整个城市笼罩在萧条与恐慌之中。

彩云城主终于从琉璃美梦和林纸风雅中惊醒，面对府库空空、民怨载道、军心浮动的烂摊子，他暴跳如雷，下令全面禁止任何林谷商品入境，违者重处。

然而，这道命令在现实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巨大的利润驱使下，走私活动愈发猖獗。林谷的商品通过隐秘的小道、贿赂的关卡，依旧源源不断地流入彩云城。更致命的是，彩云城内部的一些实权家族和边境守将，早已在之前的贸易中尝到了甜头，或是被林谷商队用重金收买，他们非但不执行禁令，反而暗中参与甚至保护走私贸易。对他们而言，国家的崩溃远不如自己家族的金库充盈重要。统治阶层内部因此产生了深刻的裂痕，互相指责、攻讦，甚至暗杀事件时有发生。

在镇荒城，林凡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韩庐统领的情报司，将来自彩云城的一封封密报呈送案头：物价清单、民变消息、军队欠饷的骚动、城主与各家族之间的紧张关系……林凡仔细翻阅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侍立一旁的阿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亲身参与并主导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孙焕，这位曾经的边军老卒，如今的防卫负责人，则面色凝重，他虽不谙经济，但也看出了此计的狠辣与有效。

“先生，彩云城已如瓮中之鳖，内部糜烂，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阿竹轻声道。

林凡放下密报，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南方那片正在陷入混乱的土地。“经济战争，看似无形，实则直击根本。它摧毁的不是城墙，而是维持一个政权运转的财富基石和民心所向。彩云城之败，非败于我军锋，而败于其自身的贪婪、短视，以及对我林谷‘格物’之力的一无所知。”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昔日凭借地利，坐收渔利，甚至妄图扼杀我于微末。如今，连本带利，我要他们用穷困、内乱和彻底的衰落来偿还。这，便是背信弃义者应付的代价。”

琉璃与纸张，这些承载着美好与文明的事物，在林凡手中，化为了最锋利的经济武器。它们在彩云城上空折射出的，不再是梦幻的光彩，而是林谷那冰冷、精确、无可抗拒的工业铁拳所带来的破碎梦境。金银的暗流仍在涌动，它不仅卷走了彩云城的财富，更深刻地重塑着整个地区的权力格局。而稳坐镇荒城的林凡，正冷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如同一位掌控着水流方向的河伯，将这股强大的力量，导向他意志所指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