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是官 第96章 暗夜回音

第6卷 《守望者》· 第4章 暗夜回音 (约 4000字)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将整片黑风岭彻底吞没。山林间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重的水汽，凝结成冰冷的露珠，挂在每一片树叶、每一根草尖上，反射着天边最后一抹微弱的、即将熄灭的星光。

凌云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在崎岖陡峭、布满湿滑苔藓和盘根错节的山脊阴影中，无声无息地穿行。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每一次落足都精准地踩在岩石的棱角或裸露的树根上，避开松软的泥土和枯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影蚀篇》内息在经脉中缓缓流转，不仅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更让他周身的气息与这冰冷潮湿的黎明前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体温降至一个极低的水平，仿佛一块会移动的冰冷岩石。

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远处山涧的流水声、夜枭归巢的扑翅声、甚至泥土下虫豸蠕动的细微声响。眼睛如同最敏锐的猎鹰，在极致的黑暗中分辨着前方模糊的轮廓和可能存在的陷阱。鼻翼微动，分辨着空气中混杂的草木腐殖质气息、野兽留下的腥臊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片原始山林的、淡淡的烟火气和……血腥味？

血腥味？

凌云的心猛地一紧，脚步瞬间停滞，身体如同壁虎般紧贴在一块冰冷的巨岩阴影后，屏住了呼吸。血腥味很淡，被山风吹散，几乎难以察觉，但对他这种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来说，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醒目。

来源……是左前方，大约一里外的山谷方向。那里，似乎正是他之前藏身的那处守夜人秘密石窟的大致方位！

出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玄七还在石窟里！难道是黑风寨的追兵找到了那里？还是……其他势力？

没有丝毫犹豫，凌云立刻改变了方向，不再直线返回，而是如同灵猫般，借助地形和植被的掩护，向着血腥味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迂回靠近。他将《影蚀篇》的敛息术运转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道没有实体的阴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潜行。

越是靠近，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是清晰，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硫磺和焦糊的刺鼻气味。凌云的心沉了下去。这种气味，他并不陌生，是某种威力巨大的火器爆炸后残留的味道！

战斗！而且规模不小！

当他终于潜行到能够俯瞰那片山谷的高坡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下方那片原本隐蔽之极的山谷入口处，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几棵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被炸得粉碎，地面上布满了焦黑的坑洞和散落的碎石，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山谷入口处那个被藤蔓巧妙掩饰的裂缝，已经被彻底炸开，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如同巨兽受伤后张开的狰狞大口！洞口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看装束，大部分是黑风寨的土匪，但也有三四具穿着灰色劲装、与玄七打扮类似的尸体！

守夜人！是守夜人！他们被袭击了！玄七呢？！

凌云的心脏狂跳起来，但他强行压下冲下去的冲动，伏在坡顶的灌木丛中，锐利的目光如同扫描般，仔细审视着战场。

战斗显然已经结束。尸体上的血迹尚未完全凝固，说明发生的时间不长，很可能就在他离开后几个时辰内。袭击者手段狠辣，使用了爆炸物强攻，守夜人虽然进行了激烈抵抗，但寡不敌众，洞口被炸开，死伤惨重。现场没有活人，袭击者似乎已经撤离，或者……进入了山谷？

玄七是生是死？他是否在里面？还是已经……

无数个念头在凌云脑中飞转。下去探查，风险极大，可能是陷阱。但若玄七还活着，被困在里面……

就在他犹豫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突然从下方被炸开的洞口深处传来！紧接着，是几声压抑的、短促的咳嗽声！

里面有人！还活着！

凌云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他如同狸猫般从坡顶滑下，借助爆炸造成的坑洼和倒伏的树木作为掩护，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潜到了洞口附近。他伏在一具土匪尸体后，凝神倾听。

洞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声穿过炸裂岩缝的呜咽声。但凌云超常的听觉，却捕捉到了洞内深处，那微不可闻的、仿佛极力压抑的呼吸声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

受伤了！而且伤得不轻！

是玄七吗？还是其他幸存的守夜人？或者是……敌人设下的诱饵？

凌云深吸一口气，将短刃反握在手中，身体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黑暗的、散发着浓重血腥和硝烟味的洞口。

洞内比外面更加昏暗，爆炸的冲击波将洞壁震得开裂，碎石遍地。凌云凭借着记忆和超常的感官，在黑暗中摸索前行。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

终于，在通往深处石窟的那个拐角处，他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背靠着炸裂的岩壁，瘫坐在地上，浑身浴血，灰色的斗篷被撕裂多处，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脸上蒙面的黑巾已经脱落一半，露出一张苍白如纸、棱角分明却布满血污的中年男子的脸。正是玄七！

他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另一只手却依旧死死握着一柄断裂的软剑。胸口有一道恐怖的撕裂伤，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滴落在地面的碎石上，发出“滴答”的轻响。他双眼紧闭，呼吸微弱而急促，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在玄七身前不远处，还躺着两具身穿黑色夜行衣、面目狰狞的杀手尸体，死状凄惨，都是被一击毙命。显然，玄七在重伤之下，依旧击杀了最后两名敌人。

“玄七！”凌云低呼一声，快步上前。

听到声音，玄七紧闭的眼睑颤动了一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隙。当看到是凌云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一丝如释重负，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决绝。

“你……回来了……”玄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任务……完成了？”

“完成了。”凌云蹲下身，迅速检查了一下玄七的伤势，心沉到了谷底。伤势太重了，内腑破裂，失血过多，加上之前旧伤未愈，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是……‘黑潮’的‘剔骨手’……带人来的……”玄七断断续续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他们……找到了这里……是为了……令牌……”

令牌！凌云心中一震！果然是冲着那块黑色令牌来的！

“令牌……我藏起来了……他们……没找到……”玄七艰难地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凌云，“听着……时间不多了……‘黑潮’……动作比预想快……冯鬼见愁……可能已经……找到了进入鹰愁涧核心的……方法……”

鹰愁涧核心！凌云瞳孔一缩。

“你必须……立刻去……鹰愁涧……找到……‘星枢’……绝不能让……‘钥匙’……落在他们手里……”玄七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

“星枢？那是什么？钥匙又是什么？”凌云急切地问道。

“星枢……是……控制……也是……封印……”玄七的气息如同游丝，“守夜……的职责……阻止……‘黑潮’……打开……‘门’……”

门？什么门？凌云听得云里雾里，但心知玄七时间无多，不敢再问细节。

“地图……在我……怀里……”玄七用尽最后力气，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凌云连忙从他染血的衣襟内袋中，摸出一张用油布包裹的、触手冰凉的皮卷。皮卷上绘制着更加精细复杂的鹰愁涧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了几个醒目的红点和一条隐秘的路径，路径的尽头，是一个被星辰图案环绕的标记，旁边写着两个古篆小字——“星枢”！

“拿着它……快走……”玄七抓住凌云的手，手指冰冷如铁，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守夜……的……火种……交给你了……别……辜负……”

话音未落，他抓住凌云的手猛然一松，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头颅无力地垂向一边。气息，断绝。

这位沉默寡言、身手高强、引领凌云踏入守夜人世界的引路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一片狼藉的洞窟中。

凌云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皮卷，看着玄七苍白而安详的遗容，心中百感交集。愤怒、悲伤、茫然、还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如同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

玄七死了。守夜人的这个据点被拔除了。敌人来势汹汹，目标直指鹰愁涧深处的秘密。

他缓缓站起身，将皮卷小心收好。然后，他拔出短刃，在洞窟角落挖掘了一个浅坑，将玄七的遗体小心放入，用碎石掩埋。没有墓碑，没有仪式，如同每一个默默死去的守夜人。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新生、又瞬间夺走引路人的地方，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出了洞窟，消失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

玄七的死，如同一声丧钟，敲响了他孤独的守望之路。前路更加凶险，但他已无路可退。

鹰愁涧，星枢，钥匙，黑潮……所有的谜团和危机，都指向了那个死亡禁地。

他必须去。

（本章约 4000 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