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89章 无声落子（下）

三日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靠山屯笼罩在一片沉寂的湿雾中，只有几声零星的犬吠和早起的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屯西头的苏家货栈后院，却已有了些许微光和人影晃动。

二十余辆骡马大车已装载完毕，像一头头蛰伏的巨兽。车夫和伙计们沉默地做着最后检查，收紧绳索，检查鞍具，动作熟练麻利，除了必要的低语和骡马不安的响鼻，再无多余声响。这是一支即将北上的皮货商队，寻常中透着一丝不寻常的凝重。

院墙最深的阴影里，萧影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面前，站着两名身着普通粗布伙计衣衫的男子，貌不惊人，却是她麾下影卫中精于潜伏伪装的佼佼者——“夜枭”与“灰隼”。

“东西都检查妥当了？”萧影的声音清冷低微，几乎被风吹散。

“回统领，已按吩咐，分开放置，万无一失。”“夜枭”低声回应，声音平稳无波。

萧影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两人：“此行干系重大，无需我再赘言。记住你们的身份，苏家皮货行的伙计，‘张五’，‘赵六’。多看，多听，少言。除非生死关头，不得显露身手。抵达太原后，一切按既定方案行事，若情况有变，以‘灰隼’判断为准，保全自身为要。”

“明白。”两人齐声低应。

“此次北上，苏家领队是老人苏福，可信，但只知你们是寨中派去历练的可靠子弟，具体使命不知。途中一切听从苏福安排，非必要，不得与我联络。”

“是。”

就在这时，货栈管事陪着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走了过来。萧影对两人使了个眼色，“夜枭”与“灰隼”立刻垂下眼睑，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拘谨，混入了正在忙碌的伙计群中，再也看不出丝毫异常。

萧影与苏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微微颔首，便悄然退入了更深的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色微明，商队在苏福一声低沉的吆喝声中，缓缓启程。沉重的车轮碾过铺着碎石的土路，发出辚辚的声响，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弥漫的晨雾与蜿蜒的山道尽头。

几乎在同一时刻，黑云寨数十里外，鹰嘴崖北麓的密林深处。

过山风伏在浸满露水的灌木后，浑身湿透，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枝叶缝隙，死死盯着山谷对面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缝。那里，是秦华顺藤摸瓜，新发现的、疑似宋金刚部设下的第二个，也是更隐蔽的监视哨。

几天前，靠山屯那个皮货店伙计与猎户接头，信鸽被截，密信虽未全解，但指向了这片区域。过山风带人如同梳篦般搜索多日，终于锁定了这个暗桩。

“头儿，摸清了，三个，轮班。洞口伪装得极好，白天难发现，晚上才生火。”一名斥候如狸猫般潜回，在过山风耳边低语。

过山风眼中寒光一闪，打了个复杂的手势。他身后黑暗中，几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斥候悄无声息地散开，向岩缝两侧迂回。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击，是监视、记录、布下陷阱，等待时机。这是一场比拼耐心与技巧的无声狩猎。

与此同时，黑云寨核心区域，却是一派与外界的紧张沉寂截然不同的蓬勃景象。

匠作营区域，炉火日夜不息，叮当的敲打声、号子声、流水冲击水轮的哗哗声交织。冯默坐镇中央工棚，指挥若定。新规激励下，以赵铁蛋为代表的一批年轻工匠，在严格规程和监督下，被允许参与工艺改良。虽然失败居多，但那股钻研的劲头，让整个匠作营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首批新标准量产的“破山烧”已顺利出窖，正被小心封装。更秘密的是，在山坳新工坊内，对神机弩的仿制与改进，虽进展缓慢，却意味着山寨的武力正悄然迈向新领域。

校场上，喊杀震天。在石勇、黑熊、雷豹督导下，操练不再是简单劈杀，而是加入了大量实战想定。士卒们模拟遭遇围剿、骑兵冲击、夜袭营寨，锻炼判断、指挥与协同。虽时有混乱挂彩，但士卒眼神愈发锐利，应对愈发沉稳，一种“职业军人”的气质正在孕育。

聚义厅旁新挂的“内堂学堂”与“讲武堂”匾额下，琅琅读书声与激昂辩论声交织。墨尘为少年和头目讲授文韬算术地理；石勇、秦英等为军官讲解战例兵法。知识的力量，如春雨般滋养着这片尚武的土地。

李晏的身影频繁出现在各个关键节点。他在匠作营查看新弩试验，在校场观摩演练并亲自指点，在学堂窗外驻足聆听。他言语不多，但每一次出现和肯定，都如定海神针，让“立业”二字融入每个角落。

时间在全力备战中悄然流逝。半个月后，一个细雨蒙蒙的午后，一名做货郎打扮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黑云寨后山一条隐秘小径尽头。等候的影卫验明身份后，将其引至萧影面前。

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严密包裹、带有特殊暗记的皮筒，低声道：“统领，太原急信。”

萧影接过，指尖划过暗记，眼神微凝。她挥退信使，手持皮筒，快步走向李晏居所。

书房内，李晏正与墨尘商讨讲武堂课程。见萧影步履匆匆而入，两人停下话语。

“寨主，墨先生，”萧影将皮筒呈上，“太原方向，有消息了。”

李晏接过，验看火漆完好，亲手拆开，取出一张薄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字，是约定密语：

“货已安抵太原。按计划接触。静候。”

李晏将纸条递给墨尘，自己走到窗前，望向窗外雨丝，目光仿佛穿透千山万水，落在那座北方重镇。墨尘看完，将纸条就烛火点燃，化为灰烬。

室内寂静，只有雨打窗棂声。

良久，李晏缓缓转身，语气平静而决断：“子，已落下。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以及……让我们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无论对方如何回应，我们都有足够的底气应对。”

萧影与墨尘对视一眼，齐齐躬身：“是！”

子落无声，波澜将起。黑云寨在沉寂中，磨砺着爪牙，积蓄着力量，等待时代的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