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115章 墨尘归来

时维初夏，草木葳蕤，黑云山浸润在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午后的蝉鸣嘶哑绵长，搅得人心头无端烦闷，连风都带着一股沉滞的热气。山寨在这片闷热中，看似如常运转，实则自墨尘使团北上后，便始终处于一种外松内紧的临战状态。鹰嘴崖与靠山屯这两条线，如同两张拉满的硬弓，弦已绷至极致。

过山风亲率的哨探营精锐，已在那伙被雷豹“惊”走的暗探身后，不眠不休地尾随了五日。这伙人极为狡猾老练，专拣人迹罕至的兽径险路，夜间宿营不留明火，联络竟用经过严格训练的猎鹰，反跟踪能力极强。过山风手下最得力的斥候“山猫”，有两次都险些在暴露边缘险险缩回。

转机出现在第三日深夜。一场不期而至的暴雨席卷山野，雷电交加，雨水如瀑。虽给追踪带来极大困难，却也帮了大忙。雨水冲刷了所有痕迹，同样迫使那伙急于转移的暗探，不得不寻找岩洞避雨。利用雷声和厚重雨幕的掩护，“山猫”如同真正的狸猫，凭借超凡的耐力和潜行技巧，悄然摸至对方避雨的岩洞外，紧贴在湿滑的岩壁上，屏息倾听。

洞内传来压低的争执声，虽被风雨声掩盖大半，但几个关键词还是钻入“山猫”耳中：

“……黑云寨的巡山队？放屁！那弩箭的力道和阵势，分明是百战精锐！”

“闭嘴！任务失败，据点暴露，必须立刻向‘峪口镇’的‘药铺’汇报！”

“药铺”二字，让“山猫”精神大振。暴雨停歇后，这伙人果然改变方向，不再向北深入群山，而是折向往东，朝着通往河东北部官道的方向潜行。过山风得到回报，眼神锐利如刀：“峪口镇……果然和官面上的人扯上了关系。跟紧！我要知道这‘药铺’到底是何方神圣！” 线索指向更复杂的网络，但方向已然明确。

就在鹰嘴崖线取得突破的同时，靠山屯的“布网”行动也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

前日，周铁柱依计行事，利用那批珍贵的“苏绣”与“蜀锦”，在苏家货栈大张旗鼓地造势，成功将贪利又精明的胡三诱出，一拖便是整整一下午。胡三在货栈内与周铁柱虚与委蛇，高谈阔论，心思全在那批价值连城的货物上。

子时三刻，屯内万籁俱寂，唯有远处打更人模糊的梆子声。两条黑影，如同彻底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从“胡记皮货店”后院相邻的屋顶悄然滑下，落地无声。正是萧影与她麾下最擅长潜行与开锁的“影卫”阿七。

店门紧闭，但后窗的插销，在阿七手中一根浸油的细铁丝巧妙拨弄下，无声无息地滑开。两人如轻烟般潜入店内，动作迅捷如鬼魅，对店内布局似乎早已了然于胸。凭借过人的记忆与直觉，萧影直奔后堂账房。厚重的檀木账桌看似寻常，但萧影指尖在桌底细微地摸索，终于触到一处微不可查的异样凸起，轻轻一按。

“咔哒”一声微响，桌侧一个极其隐蔽的狭小抽屉悄然弹开。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本账册和一小叠信函。萧影就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迅速翻阅，心跳不禁加快——账册清晰记录了胡三向郡丞小舅子行贿的每一笔款项，时间、金额、名目，一目了然；而信函虽用语隐晦，却直指郡守张文远已无心守城，正在加紧变卖产业，安排家眷南迁，字里行间透出欲投奔洛阳的意向！

然而，最大的发现，在胡三卧房那张雕花大床的暗格内。除了几锭非官铸、带有奇异戳记的银锭，萧影摸到了一块冰凉坚硬、边缘锐利的铜牌。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可见铜牌上浮雕着一只狰狞的 竖瞳狼首 ！与之前鹰嘴崖暗探身上发现的暗记，纹路几乎一模一样！此外，还有一份用复杂密语书写的名单，记录着数个潜伏在屯内及周边村落的暗桩代号及联络方式。

萧影当机立断，将关键账页撕下，将铜牌和密函名单小心塞入怀中特制的油布包，将一切恢复原状，用随身携带的药粉仔细清除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迹后，与阿七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撤离，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次日清晨，胡三志得意满地回到店中，对昨夜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

又两日过去，已是墨尘使团北上的第十日。午后，天气愈发闷热难耐，乌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似有更大的雷雨将至。

“寨主！墨先生回来了！使团已到东山口！”哨塔上传来了望哨兵高亢的通报声，穿透沉闷的空气。

李晏闻讯，立即带人迎出寨门。只见山道尽头，尘土扬起，墨尘的使团车队风尘仆仆而归。与十日前离去时相比，队伍庞大了不少，多了数辆满载的、以厚重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车，沉甸甸的货物压得车轴吱呀作响。护卫的将士们甲胄沾满泥尘，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眼神锐利，透着一股经历大事后的沉毅与警觉。

墨尘在弟子搀扶下下车，虽满面风霜，鬓角似又添几缕银丝，但目光湛然，精神矍铄。他快步走到李晏面前，拂去衣上尘土，郑重一礼：“寨主，老朽归来矣！”

李晏上前一步，亲手扶起墨尘，目光扫过那些明显沉重许多的货车，又落在墨尘虽疲惫却难掩某种振奋的脸上，心中已了然七八分，沉声道：“先生辛苦了！看此情形，太原之行，颇有所获？”

“幸不辱命！”墨尘颔首，压低声音，“秦王殿下，确有雄主之姿，待我寨诚意十足！详情容老朽稍后细禀。此外……”他话锋微顿，目光若有深意地扫过一旁的萧影和周铁柱，声音更低，“此行在太原，亦听闻一些风声。郡守张文远怯战欲逃，已非秘密。然，据秦王麾下侦知，张太守近来与洛阳方面某些商队过往甚密，似在为其南投王世充铺路，此点需格外警惕。”

李晏瞳孔微缩，立刻联想到萧影昨夜带回的惊人发现。他强压心头震动，朗声道：“先生一路劳顿，速速入寨歇息！铁柱，妥善安置使团弟兄与物资，所有车驾，直接入库，派重兵把守！”

“是！”

是夜，议事堂侧厅，门窗紧闭，烛火通明，将人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一场仅有李晏、墨尘、萧影、周铁柱、石勇五人参与的核心密议在此举行。

萧影率先详细汇报了靠山屯行动的整个过程，并将那份抄录的账页、冰冷的狼首铜牌、以及破译出的部分密语名单呈上。墨尘则细致讲述了太原见闻：李世民的气度与招揽之意，李唐内部日渐清晰的裂痕，以及他通过特殊渠道获悉的、关于郡守张文远欲南投王世充的情报。

两相对照，线索交织，却指向了不同的方向。堂内一时陷入沉默，石勇拧着浓眉，周铁柱面露疑惑，连墨尘也捻须沉吟。

李晏拿起那枚狼首铜牌，在烛光下仔细端详，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声音冷静而清晰：

“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盯上我们的，不止一方。”

他举起铜牌：“此物，连同鹰嘴崖那伙专业暗探，行事悍勇，带有浓烈的边军风格，应是北边刘武周麾下精锐‘狼骑’的信物，确凿无疑。 他们窥探我寨，是纯粹的军事行为，是为其与李唐在晋阳的血战服务，意在摸清我军侧翼虚实，防备或伺机而动。”

接着，他指向萧影抄回的账目和密信：“而郡守张文远，贪生怕死，欲弃城而逃。他选择的退路，是南边的王世充。 他通过胡三这些人，暗中与王世充势力勾连，输送利益，铺就南逃之路。胡记皮货店，明面上是张文远的爪牙，暗地里，也充当着王世充势力北上渗透的耳目。”

最后，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落在胡三的名字上：“至于胡三此人…… 八面玲珑，周旋于郡守、可能还有洛阳之间。但这狼首铜牌在他店中发现，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意味着他很可能同时也被刘武周的人收买，或利用皮货店之便，向多方贩卖情报！ 这铜牌，可能是刘武周的人与他接触时遗留，也可能，他本身就是刘武周安插在此、负责收集郡城及我寨情报的暗桩！”

李晏总结道，手指重重敲在桌案上：“简而言之，刘武周要的是军情，王世充要的是地盘和渗透，张文远要的是活路。而胡三，很可能是个多方通吃的毒蛇！我们的黑云寨，恰好处在这个漩涡的中心，成了各方必争的要点，也是他们相互窥探的桥梁。”

他环视众人，眼中闪过厉色：“如此局面，更容不得犹豫！拔掉胡三这个枢纽，既能斩断张文远的臂助，敲打王世充的触角，更能清除刘武周的一个重要情报源！ 这是一石三鸟，势在必行！”

经他一番抽丝剥茧的分析，原本错综复杂的线索顿时清晰起来。堂内凝重的气氛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化为一种更为坚定、更具针对性的战意。敌人不止一个，面目各异，但核心目标却更加明确！下一步的行动，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