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瓦岗到长安，开局一个土匪窝 第96章 立业收官（中）

玄甲斥候的蹄声仿佛还在山谷间回荡，那份无形的重压并未随其退去而消散，反而如同浸入青石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黑云寨的根基。李晏“二级战备”的命令，如同给一架已然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注入了更强的动力，将全寨上下绷成了一支随时可离弦的利箭。

寨墙之上，守备营的士卒眼神如鹰隼，日夜轮替，弓弦时刻保持着将满未满的弧度，滚木礌石堆放得井然有序，肃杀之气取代了往日的操练喧嚣。哨探营的侦骑如同鬼魅般四出，将监控的触角向外延伸了数十里，日夜不停地传递回周边势力的最新动向——郡兵异常的频繁调动，北虏游骑愈发猖獗的窥伺，每一道信息都如同拼图，逐渐勾勒出黑云山周边暗流汹涌的险恶局势。

匠作营区域内，炉火日夜不息，敲打声、淬火声不绝于耳。冯默亲自坐镇，不仅全力赶制箭矢、修补兵甲，更将库存的“震天雷”逐一检查，确保随时可用。就连新成立的“格物坊”也在高压下加速运转，赵铁蛋等年轻工匠在老师傅的指导下，尝试对神机弩的弩臂进行加固，虽然进展缓慢，但那种专注与投入，正是山寨生命力的体现。

更令人心定的是内部的凝聚力。大敌当前的预感，没有引发恐慌，反而将全寨上下前所未有地凝聚在一起。士卒操练的号子声更加铿锵，以往各营之间细微的隔阂在共同的危机感面前冰消瓦解。即便是寻常寨民，也自发组织起来，帮助搬运物资，修缮工事，妇孺老弱则为值守的士卒送去热汤饭食。一种“同舟共济，保卫家园”的信念，在无声中传递，融入每一个角落。

在这种外紧内凝、蓄势待发的氛围中，李晏并未固守寨中，而是与石勇、墨尘等人连日巡视各营防务、要害之地。

这日清晨，薄雾未散，李晏一行人登上了寨墙西北角的箭楼。下方，锐士营一都的士卒正在都头的带领下，进行着应对突发袭击的紧急集结演练。没有战鼓号角，只有尖锐的竹哨声和军官低沉急促的口令。士卒们从营房蜂拥而出，披甲、持械、结阵，动作迅捷而有序，整个过程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

“反应比三日前快了近十息。”石勇低声道，语气带着一丝满意，“经历实战演练，这帮小子的弦绷得更紧了。”

李晏微微颔首，目光投向更远处的前锋营演武场。那里，雷豹正亲自督导一支尖兵分队演练山地渗透与突袭。士卒们利用地形、植被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敌”哨位，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

“豹子带兵，越发狠辣精悍了。”石勇点评道。

“乱世求生，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残忍。”李晏语气平静，“不仅要狠，更要巧。传令各营，类似的战术对抗演练，需增加复杂敌情设定，尤其要模拟遭遇优势敌军骑兵冲击时的应对。”

“明白！”石勇凛然应诺。

巡视至匠作营新辟的试验场时，正逢冯默督导演示一批新赶制出的神臂弩。弩机铿锵，箭矢破空，深深钉入百步外的包铁木靶，威力惊人。

“冯先生，弩机产量可能保证？”李晏问道。

冯默抹了把额头的汗：“寨主放心，老朽已调整工序，抽调得力匠人，日夜赶工，半月内可再添三十具！只是这弩箭耗费颇巨……”

“无妨，优先保障。”李晏断然道，“铁柱已加大采购力度，苏家渠道亦在设法。非常时期，当用非常之策。”

傍晚，议事堂内，灯火通明。李晏再次召集核心层，议题明确——如何处置玄甲军俘虏，以应对墨尘昨日所分析的“震慑”或“清场”之意图。

李晏指尖轻叩着桌案上那份由墨尘译出的、来自太原的密信副本，眉头微锁，沉声道：“‘货已售罄，买家甚喜，然风声紧，暂难补货，后续再议。’”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墨尘，“先生，这几日我反复思量，此事仍有蹊跷。若太原方面果真意在‘暂缓’，遵循‘静观’之策，那支玄甲斥候，为何会如此巧合地、深入地出现在我寨腹地？其行径与信中所言，岂非自相矛盾？”

墨尘捻须沉吟，眼中闪烁着洞悉世情的睿智光芒：“寨主所虑极是。老朽亦觉此事绝非表面那般简单。此间矛盾，绝非无意之失，背后恐有深意。细细推究，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墨尘缓缓道，声音低沉而清晰，“太原方面，并非铁板一块。发出此信，言‘甚喜’与‘暂缓’者，或出于李渊或某位持重老成之人的授意，意在稳妥，避免过早刺激周边。而那支玄甲斥候，则极可能是世子李世民麾下某位锐意进取的将领，诸如那位以勇略闻名的尉迟敬德之类，自行其是，意图抢先一步，窥我虚实，以谋后动。双方步调不一，乃至相互掣肘，在乱世豪强之中，亦是常事。”

李晏微微颔首：“内部倾轧，步调不一…确有可能。那其二呢？”

“其二，则更为微妙。”墨尘语气转沉，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那便是，此‘矛盾’，本身便是一种策略，一种试探。‘甚喜’与‘暂缓’是明线，是安抚，是烟雾，意在让我等放松警惕。而派出斥候是暗线，是实招，是其真正意图所在。他们想看看，在我等收到‘暂缓’信号，以为可相安无事之际，突然遭遇其精锐抵近侦察，会作何反应？是惊慌失措？是软弱隐忍？还是…如同寨主这般，果断擒拿，强势应对，亮出肌肉？不同的反应，将决定他们日后对待我寨的策略——是视为可随意拿捏的附庸，还是必须慎重对待的潜在盟友或对手。”

萧影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补充了关键细节：“审讯那名俘虏时，其虽未吐露具体任务，但言谈间对主将极为敬畏，军纪森严之感不似作伪，不似会轻易擅自行动之辈。依影之见，第二种可能性，或许更大。”

李晏眼中精光暴涨，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好一个‘风声紧’！好一个‘后续再议’！原来这‘风声’，未必全指外界，或许更是指他们内部剿抚不定的暗流！这‘再议’，等的便是看我黑云寨如何应对此番试探的结果！”

他霍然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清太原方向的真实意图：“若真如此，那我等强势反应，擒其斥候，整军备战，亮出肌肉，反倒是阴差阳错，正合了他们的试探之意，也给出了最强势、最清晰的答案！”

墨尘颔首，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寨主明鉴。正是此理。故而，寨主若决定将俘虏强势遣返，并致信太原，此举便不再是简单的‘宣示主权’，更是一种极高明的回应。我等可借此表现出已然识破其试探之举，并以强硬而不失风度的方式，给出我们的答案：黑云寨，有实力，有胆魄，亦有智慧，并非可任人试探拿捏之辈。这反而可能赢得对方真正的尊重，为将来的‘再议’，奠定一个更对等、更坚实的基础。”

“不错！”李晏斩钉截铁道，“先生所言，正合我意。那便如此决定！不仅要送还俘虏，信更要写得不卑不亢！既要表明我寨知晓边界、不欲为敌的立场，也要亮出我寨扞卫家园、不惧威胁的决心！更要含蓄点出，我等对其‘明缓暗探’之举心知肚明！这封信，先生需字斟句酌。”

“老朽明白。”墨尘肃容应下。

“秦英！”李晏目光扫向肃立的将领。

“末将在！”秦英踏前一步。

“命你精选二十锐士，押解那名俘虏，持墨先生亲笔信，前往太原方向。不必入城，于城外三十里显眼之地，将人与信交由对方巡哨。姿态须不卑不亢，若遇盘问，直言乃送还越境之人，并致信唐公。你可能办到？”

“末将领命！必不辱寨主重托！”秦英肃然抱拳，眼中精光闪烁。

大事议定，众人领命而去。李晏独留片刻，行至窗边，望着渐沉的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血色，山风拂动他的衣袂，带着晚春的暖意，却吹不散眉宇间的凝重。

萧影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将一件薄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

“此去太原，千里之遥，虽只至郊野，亦不乏风险。”李晏轻声道，似在自语，又似说与萧影。

“秦英机警勇毅，随行皆为好手，当可无虞。”萧影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宽慰，“况且，我方示之以强，送返人质，李唐但存理智，便不会在此时节外生枝。”

李晏微微颔首，抬手轻轻按了按肩上那只微凉的手：“我非惧其风险，而是忧此举之后，风暴来得更快、更猛。”

“风暴迟早要来。”萧影抬眼望向他，眸色沉静如古井，“迟来，不如早来。至少如今，吾等手中，已有刀剑。”

李晏转头，对上她坚定的目光，心中微动，那股因前景未卜而产生的凝重，竟悄然散去了几分。他缓缓吸了一口气，望向血色褪去后深邃的夜空：“是啊，手中已有刀剑……那便看看，这风暴，能奈我何。”

三日后，秦英领着二十名精挑细选的锐士，押着那名除去枷锁、但行动受制的玄甲军俘虏，带着墨尘字斟句酌、盖有李晏印玺的书信，悄然下山，消失在茫茫山道之中。

山寨依旧在紧张的战备中有序运转，但所有人的心中，都仿佛悬着一块石头，等待着那必然到来的回音，以及随之而来的、真正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