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道险峻的山隘,眼前豁然开朗。
不再是漠北的苍黄与湘西的深翠,而是一片开阔的、水网密布的平原丘陵地带。
空气更加湿润温热,风中带着江水特有的腥气与市井烟火的味道。
远处,湘江如一条玉带蜿蜒,江畔一座城池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屋舍鳞次栉比,码头上帆樯林立——长沙城到了。
张隆远带领的小队伍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外一处不起眼的货栈停了下来。这货栈挂着普通的商号招牌,内里却颇为幽深,有张家特定的暗记。
此处是张家设在长沙外围的一处隐秘联络点。
“我们在此休整几日,交割货物,打探消息。”张隆远对众人吩咐,又特意看向苏瑾,“丫头,你随我来。”
苏瑾跟着张隆远进到货栈后院一间僻静的厢房。张隆远关上门,神色比路上缓和许多,甚至带着几分难得的斟酌。
“丫头,长沙到了。此地非比漠北,也非湘西山路,鱼龙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张隆远缓缓道,“我知你无亲无故,原本依着路上所言,该为你在此地寻个稳妥的安身之处。不过……”他顿了顿,“我看你心思细密,人也稳重,更难得的是粗通药理,有一技傍身。若只是寻常安置,未免可惜。”
苏瑾静静听着,心中隐约猜到几分。
“这处货栈,明面上做南北山货药材生意,暗地里是张家的一处耳目。”张隆远压低声音,“管事是我旧识,正缺个细心可靠、又懂些药材的人帮忙打理库房,登记名录,兼带照应些日常琐事。活计不重,但需嘴严心细。你可愿意留下?一来有个正经落脚处,二来也算在张家记个名,寻常人不敢轻易欺你。每月有些工钱,也够你生活。”
这安排,比苏瑾预想的还要好。既能合法合理地留在长沙,又能依附张家这棵大树(哪怕是旁支的旁支),更妙的是,接触药材生意和张家外围信息,对她了解这个时代、收集情报、甚至未来接触九门都大有裨益。
她立刻做出感激又略带不安的样子:“谢管事抬举。只是……我年纪小,怕做不好,耽误事情。”
张隆远摆摆手:“无妨,自有人带你。你只需记住,多看,多学,少说,不该问的不同,不该看的不看。做好分内事即可。”
“是,苏瑾明白。定不负管事信任。”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苏瑾正式留在了这处名为“永昌货栈”的张家外围据点,身份是库房帮工兼学徒。货栈的管事姓韩,是个精干的中年人,对张隆远带来的人还算客气,给苏瑾安排了一间小小的、但干净的单人耳房,就在库房隔壁,方便照看。
苏瑾安顿下来,开始了在长沙的全新生活。货栈每日往来的人员货物繁杂,从东北的皮毛参茸,到西南的药材香料,乃至一些不便明说的“土货”(古墓冥器),她需要学习识别、分类、记录、保管。这对拥有系统知识库的她来说不算难事,但她依旧学得认真,很快便上手,让韩管事颇为满意。
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货栈后院和库房里,极少外出。但通过往来客商的交谈、货栈伙计的闲谈,以及系统从公开渠道(报纸、市井流言)搜集的信息,她像一块海绵,迅速吸收着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
她知道长沙城有九门提督的旧衙门,但现在真正掌控地下秩序和庞大利益的,是被称为“老九门”的九个家族。她知道张大佛爷张启山如今风头正劲,既是军界新贵,又在古玩行当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是九门中当之无愧的领袖。她知道二月红的戏园子一票难求,也知道半截李、陈皮阿四这些名字代表着怎样的狠角色和禁忌。
她更留意打听张家的消息。真正的张家人,尤其是本家核心,在长沙似乎更加隐秘,行踪不定。但“张起灵”这个名字,已经开始在一些极小的、与神秘事件相关的圈子里,有了零星的、讳莫如深的提及,往往与“身手极好”、“下地如探囊取物”、“沉默得吓人”等描述联系在一起。
听到这些,苏瑾心中微定,又有些复杂。他果然已经到了,并且已经开始崭露头角,沿着既定的轨迹,一步步走向那个“起灵”的命运。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是否还记得漠北风沙中那个总给他留饼子和药膏的小女孩?
她摸了摸胸口,那枚青铜铃铛和麒麟铜牌都贴身戴着,铃铛冰凉,铜牌沉实。
这天傍晚,苏瑾正在库房里整理一批新到的川贝,核对斤两。韩管事陪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那客人穿着绸缎长衫,戴着眼镜,像个斯文的商人,但眼神锐利,进门后目光便不着痕迹地将库房扫视了一遍。
“韩掌柜,上次那批‘辽金片子’,成色确实不错,我家老爷很满意。”客人笑着寒暄,目光却落在苏瑾身上,“这位是?”
“哦,新来的学徒,小苏,帮忙打理库房,人挺伶俐。”韩管事介绍道,又对苏瑾说,“小苏,这是城西‘宝昌号’的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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