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林尘的脚步声,在这片被死亡与绝望浸透的废墟殿堂中,以一种恒定而冰冷的节奏回荡着。这声音并不响亮,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伤者压抑的呻吟,穿透了灵力残余的噼啪作响,甚至穿透了那厚重殿墙与禁制光幕,清晰地、一下下地,敲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最深处,尤其是……苏清雪那颗早已被恐惧和悔恨啃噬得千疮百孔的心。
他行走的路径,并非直线,却仿佛踏着某种命运的轨迹。青衫下摆拂过焦黑扭曲的金属碎片,那曾是一件顶阶法器的残骸;鞋底碾过一颗滚落在地、沾满尘土的“辟谷丹”,那是低阶弟子赖以生存的物资,此刻却与污血混在一起,无人问津;他的身影,掠过一面斜插在地、布满裂纹的冰晶镜盾,镜面模糊地映照出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以及远处苏清雪那惨白如鬼的倒影。
苏清雪蜷缩在那断裂的蟠龙柱基座旁,冰冷的石材透过薄薄的、早已被撕扯凌乱的弟子服,将寒意一丝丝渗入她的骨髓。她试图将自己藏进这片断壁残垣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即将到来的审判。但林尘的目光,如同穿透一切迷雾的灯塔,早已将她牢牢锁定。她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逆流,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咯咯”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看着他从容地跨过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洼,血水在他脚下悄然分开,未曾沾染分毫,仿佛连这污秽之物都在敬畏地为他让路。看着他经过一具匍匐在地、背部有一个焦黑掌印的尸体,那尸体手中还紧紧抓着一柄断裂的拂尘——那是曾经教导过她基础道法的一位性格温和的执事。看着他最终停在了丈许之外,那片相对干净、却弥漫着无形压力的空地上。
这个距离,是如此的微妙。近到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眉眼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属于上位者的淡漠,看到他青衫上隐约流转的、仿佛蕴含着一方星空的混沌光泽;却又远到……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一道由她亲手挖掘、并由岁月与背叛浇筑而成的深渊。
他停下了。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如同古井寒潭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里,没有胜利者的炫耀,没有复仇者的快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神灵俯瞰蝼蚁挣扎般的……审视。
苏清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她拼命地想移开视线,想低下头,想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但那目光却如同拥有实质的重量,压得她脖颈僵硬,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被迫迎接这场迟来的、无声的审判。在他的瞳孔中,她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发髻散乱,几缕沾着血污的发丝黏在苍白失色的脸颊上;曾经明亮骄傲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恐慌与乞求;嘴角干裂,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华丽的弟子服破烂不堪,露出下面青紫交错的伤痕,整个人如同被暴风雨摧残过后、零落成泥的花瓣,只剩下狼狈与不堪。
这幅模样,与记忆中那个在青云宗山门前,身着霓裳、下巴微扬、在众人艳羡目光中与叶辰谈笑风生的自己,形成了何等残酷而可笑的对比!
“林…林尘……” 她终于从几乎黏在一起的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哭腔与无法抑制的颤音,“我…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灰尘与血痂,蜿蜒而下,留下两道肮脏的痕迹。她试图组织语言,脑海中却一片混乱。求饶?解释当初的不得已?诉说自己的悔恨?哪一个理由,在此刻这绝对的力量差距与冰冷的现实面前,不显得苍白而可笑?
“当初……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识真龙……是我听了叶辰的蛊惑,才会……才会那样对你……” 她语无伦次,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抓住破烂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不该退婚……更不该当众羞辱你……林尘,看在……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看在林伯伯与我父亲昔日交情的份上……饶我一次……就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你……”
她挣扎着,想要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哀求,但身体的剧痛与那无形的威压,让她连挪动一寸都做不到,只能瘫在原地,如同一条离水濒死的鱼,徒劳地翕动着嘴唇,发出破碎的哀求。
林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稳,淡漠,如同在诵读一段与己无关的古老经文:
“苏清雪。”
仅仅是这三个字,便让苏清雪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被冰冷的针刺穿。
“你无需道歉。” 林尘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大道争锋,弱肉强食。你选择依附你认为更强的势力,谋求更好的前程,这本就是修仙界的常态。你的选择,无关对错,只关乎……眼光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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