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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玄幻 > 猎户家的青云路:娘子她预知灭门 > 第51章 青州浊浪

磐石堡的寒风裹挟着铁锈与血腥的气息,仿佛能冻结人的骨髓。而在千里之外的昭明腹地,青州临江城,另一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窒息的气息,正如同瘟疫般在繁华的表象下蔓延、发酵。

临江城,因其扼守大运河与青川交汇处而得名,向来是南粮北运、商贾云集的要冲。往日里,码头千帆竞渡,舳舻相接,卸货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脚夫沉重的脚步声交织成一片永不落幕的繁华乐章。运河两岸,酒楼茶肆林立,绸缎庄、粮行、钱庄的招牌鳞次栉比,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铜光。

然而此刻,这幅富庶喧嚣的画卷,却被一种诡异的焦躁和恐慌粗暴地撕裂了。

码头依旧忙碌,却少了那份生机勃勃的喧嚣。货船靠岸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船老大和水手们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归航的喜悦,而是忧虑和警惕。搬运货物的苦力们脚步沉重,眼神不时瞟向岸上粮行的方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惶恐。运河的水流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滞涩,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和岸边行色匆匆、面带菜色的人群。

恐慌的源头,是粮!

往日里,临江码头附近,粮行扎堆,米店林立,空气中常年飘散着新米的清香。可如今,放眼望去,“泰和隆”、“裕丰源”、“庆余仓”…一块块曾经金光闪闪的招牌下,十家铺子倒有九家紧紧关闭着厚重的木板门,门口贴着刺眼的“售罄”或“盘点”字条。仅剩一两家还开门的,门口早已不是排队购粮的景象,而是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如同濒临决堤的洪水,汹涌、混乱、绝望。面黄肌瘦的汉子、抱着啼哭婴儿的妇人、拄着拐杖眼神浑浊的老人…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尖,眼睛里燃烧着对食物的原始渴望和深深的恐惧。粮店伙计们,早已没了往日的和气生财,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凶悍和紧张。他们手中挥舞着碗口粗的包铁木棍,声嘶力竭地咆哮着,用尽全身力气阻挡着不断向前挤压的人潮。

“别挤!都他娘的别挤!再挤老子不卖了!”

“排队!排队!说了多少次了!按牌子上的价!现钱!概不赊欠!”

“后面的别挤了!没粮了!真没粮了!卖完这批就关门!”

伙计的吼声淹没在人群的哭喊、咒骂和推搡声中。每一次粮店那扇沉重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丢出几袋粮食,都会引发一阵更加疯狂的骚动和争抢。粮价牌上的数字,高得令人头皮发麻,如同一根根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上。短短数日,粮价已如脱缰野马,一路飙升,涨了何止三成!这哪里是买粮,分明是在抢命!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从码头蔓延到城内的大街小巷。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如今行人稀少,步履匆匆,脸上都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茶馆酒肆里,窃窃私语取代了高谈阔论,人人都在打听哪家还有存粮,哪里的米价又涨了。一种末日将至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这座曾经富庶繁华的城市。

在这片绝望的浊浪中心,唯一一块尚存着秩序和一丝暖意的“孤岛”,便是位于城南大运河畔的“金斗商行”总号。

商行临街的宽阔门面外,支起了三个巨大的粥棚。热气腾腾的巨大铁锅里,翻滚着稀薄却滚烫的米粥,粥的颜色比往日深了许多,里面明显掺杂了大量的肉干碎末和腌菜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米香、肉干咸香和腌菜酸气的特殊味道。尽管同样人满为患,但这里的秩序却截然不同。

几十名穿着统一靛蓝色短褂、袖口绣着小小金色元宝标记的金斗商行伙计,在几位掌柜的指挥下,如同磐石般守在粥棚前。他们个个神情肃穆,眼神坚定,手中没有棍棒,只有维持秩序的长杆。他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排好队!人人有份!老人孩子往前站!”

“别急!别抢!锅里有!管够!”

“大嫂子,抱好孩子,从这边走!”

伙计们用身体构筑起人墙,引导着汹涌的人流缓慢而有序地移动。饥饿的人群虽然焦躁,但面对这些眼神清明、态度坚定、日夜不息为他们施粥的金斗伙计,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克制和服从。一碗碗掺杂着肉干和腌菜的稠粥递到一双双颤抖的手中,换来的是无数声带着哽咽的“谢谢林三爷!”“谢谢金斗商行!”

“金斗商行”四个鎏金大字,在商行门楣上闪烁着温润的光泽。这光泽,在满城绝望的阴霾中,成了无数濒临崩溃的临江百姓心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唯一残存的希望之光。

然而,与门外粥棚那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暖意”相比,商行内部,尤其是二楼那间象征着临江商界风云中枢的书房,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最沉闷的深海,几乎令人窒息。

书房布置得极尽奢华。紫檀木的书架直抵天花板,上面陈列着古籍珍玩。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绒毯,吸尽了所有脚步声。宽大的紫檀木书案,纹理如行云流水,价值连城。墙壁上挂着名家字画,意境悠远。可这一切,都无法驱散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

大掌柜陈伯,这位在金斗商行效力了三十年的老臣,此刻垂手立在书案前,花白的头发似乎更白了几分,布满皱纹的脸上每一道沟壑都刻满了惶急。他双手捧着一摞厚厚的、仿佛重逾千斤的账册和几张墨迹淋漓的市价单,微微颤抖着,轻轻放在光滑如镜的书案上。

“东家…”陈伯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粮价…又涨了三成。市面上…几乎无粮可收。我们…我们库里的存粮,连同刚调来的那批应急的陈粮,也只够支撑…支撑城东三个施粥棚…五天。” 他顿了顿,仿佛说出“五天”这个数字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书案后,林金斗端坐着。

他今日依旧穿着一身质料上乘、剪裁合体的月白色杭绸直裰,腰间系着温润的羊脂玉佩,面如冠玉,俊朗非凡。甚至,他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能让人如沐春风的桃花眼,此刻嘴角也习惯性地微微向上勾起一个弧度。然而,只要稍加留意,便会发现那笑意冰冷彻骨,未达眼底分毫。那双本该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深处,此刻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洋,沉凝得如同万载玄冰,所有的精明算计都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寒意所取代。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正慢条斯理地盘着两颗油光水亮、包浆厚重的文玩核桃。核桃在他指间轻巧地转动、碰撞,发出轻微的、有节奏的“咔哒…咔哒…”声。这声音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书房里,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刺耳。

“五天?”林金斗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如同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只有那双冰封的桃花眼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厉芒。他的指尖停止了转动,轻轻划过账册上那刺眼的、用朱砂标注的赤字,指腹感受着纸张粗糙的纹理,仿佛在抚摸一道新鲜的伤口。

“是…是。”陈伯的头垂得更低,几乎不敢看林金斗的眼睛,“而且,”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泰和隆’的潘大掌柜…又派人来传话,说…说只要东家您点头,让出临江码头三成的干股,他们…他们愿意平价匀给我们一批粮食应急…还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陈伯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他知道,潘守仁这是在趁火打劫,是**裸的讹诈!更是对金斗商行和林金斗本人最恶毒的羞辱!

“啪——!”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爆裂声,骤然打破了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林金斗手中那颗盘玩了多年、坚硬无比的铁核桃,竟在他五指骤然收拢的瞬间,如同朽木般应声碎裂!尖锐的碎屑如同锋利的刀片,瞬间刺破了他白皙的指腹,几滴殷红的血珠迅速渗出,滴落在光滑如镜的紫檀木桌面上,晕开几朵刺目的小花。

书房内,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陈伯吓得浑身一哆嗦,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停滞了。侍立在角落的几个心腹伙计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林金斗缓缓松开手。碎裂的核桃残渣和沾染了鲜血的木屑,簌簌地从他指缝间落下,在名贵的绒毯上留下点点污迹。他看也没看自己流血的手指,仿佛那点疼痛微不足道。脸上,那抹冰冷的、近乎完美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只是此刻,那笑容如同覆盖在火山口的薄冰,下面涌动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

“好一个潘老狗!好一个泰和隆!” 林金斗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柔,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中淬炼出来的冰锥,带着彻骨的杀意,“趁我押运新粮的车队在‘黑风峡’被劫,勾结仓吏谎报官仓失火,煽动粮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现在,还想趁火打劫,染指我林家码头?”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整个书房!他几步走到临街的雕花木窗前,猛地推开窗扇!

“呼——!”

深秋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码头特有的水腥气和下方街道上绝望人群的哭喊、咒骂声,猛地灌入书房,吹得他月白色的衣袂猎猎作响。他居高临下,俯瞰着楼下街道上因粮价飞涨而恐慌拥挤、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的人群。更远处,隔着几条街,泰和隆粮行那金碧辉煌的门楼下,几个伙计正趾高气扬地驱赶着围拢过来的饥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秋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窗外飘过,带着萧瑟入骨的寒意。

“真当我林金斗是泥捏的?!”林金斗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又如同金铁交鸣!那冰封的桃花眼中,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属于猎户血脉的悍勇血性,终于如同压抑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以他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窗外的喧嚣仿佛都被这声厉喝压低了片刻。

陈伯被这突如其来的气势惊得连退两步,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林金斗霍然转身!冰冷的、燃烧着火焰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刺向脸色惨白的陈伯,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和一种即将掀翻棋盘、玉石俱焚的狠厉:

“陈伯!通知下去!”

“第一,施粥棚照旧!米粮用尽,就用我林家储备的肉干、腌菜顶上!告诉管事的,粥,可以稀,但锅底不能空!牌子不能倒!告诉所有伙计,工钱翻倍!” 他声音铿锵,字字如铁,“告诉他们,守住商行,守住码头!林家不倒,他们的饭碗就砸不了!”

“第二,”林金斗的目光投向泰和隆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带着血腥味的弧度,“给我备马!去府衙!”

“东家!府衙那边…”陈伯大惊失色,失声叫道。知府王崇礼是什么货色,临江商界谁人不知?那就是潘守仁喂饱的一条老狗!此刻去府衙,岂不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

“知府王大人?”林金斗嗤笑一声,语气中的嘲讽如同淬毒的匕首,直指那位高高在上的四品黄堂,“他潘家养的一条老狗罢了!我去,不是求他!”

他猛地一拂衣袖,月白色的袍袖在风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眼前这污浊的世道:

“是去告诉他一声!这临江城的粮价,他管不了,我林金斗来管!”

“这浑水里的王八,”他盯着陈伯,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也该翻出来,晒晒太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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