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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鸣如龙吟，容玄的身影化作一道墨色闪电，撕裂混乱的气流，逆着惊慌逃窜的人群冲向祭台。
他眼中的世界已然崩塌，只剩下那道连接天地的血色光柱，以及光柱下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星坛彻底崩碎，巨大的青石板如断裂的骨骼般四散翻飞，砸入地面时激起漫天尘土与火星，**视觉上如同大地在抽搐**。
先前高高在上的星官道士们，此刻或被坠落的巨石砸得血肉模糊，**触觉般的闷响伴随着骨裂声接连炸开**；或被那自地底裂缝中喷涌而出的阴煞之气侵蚀，**皮肤如蜡油般融化，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听觉中尽是扭曲的哀鸣**。
漫天盘旋的乌鸦发出尖锐的啼鸣，每一只漆黑的眼中，都倒映出一个相同的、燃烧着的图腾轮廓——正是祝九鸦肩胛骨上的巫印，**那火光在它们瞳孔里跳动，仿佛亿万双眼睛正同时见证末日降临**。
他终于冲上祭台残骸的边缘。
祝九鸦正半跪在地缝旁，那深不见底的裂口中翻涌着令人心悸的猩红光芒，热浪扑面而来，**带着腐血与硫磺混合的腥臭气息，灼烧着鼻腔**。
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像是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扯出，伴随着乌黑的血块与细碎的骨渣喷涌而出，**落在石板上发出黏腻的“啪嗒”声**。
她手中紧握的那截焦黑肋骨，此刻仍像一根不灭的烛火，幽幽燃烧，光芒却已黯淡许多，**微弱的橙红火苗在风雨中颤抖，映照她苍白如纸的脸**。
“祝九鸦！”
容玄冲过去，一把将她从深渊边缘揽入怀中。
入手处，她身体冰冷得像一块万年寒冰，**指尖触到的衣料湿冷僵硬，仿佛裹着一层霜壳**，唯有鲜血是温热的，**顺着指缝缓缓流淌，带着生命的余温**。
他低头一看，瞳孔骤缩——祝九鸦的左臂已完全不成人形，惨白的臂骨穿透了皮肉与衣物，扭曲着向外生长，前端分化出五根尖锐的骨刺，形如一只狰狞的白骨利爪，上面还挂着撕裂的血肉，**血珠沿着骨刺滴落，在地上凝成暗红的小洼**。
“你的手……”容玄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祝九鸦虚弱地靠在他怀里，费力地抬起眼，那双异瞳中的金色光芒已退回瞳孔深处，只余下一片疲惫的漆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代价而已。这只是身体在……回应它的召唤。”
话音未落，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百丈之外，尘埃落定。
裴昭勒住缰绳，他和他身后的黑翎卫，自始至终未曾踏前一步。
他死死盯着那道自地底升起、此刻正缓缓消散的血光，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十年前，那个被他们围剿的村落里，一个满脸皱纹、行将就木的老巫婆在烈火中发出的嘶哑诅咒：
“你们杀的不是妖……是这人间……未来的救世主！”
他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骨节发白，**掌心渗出的汗与铁锈混在一起，留下一道暗褐色的印痕**。
三日后，一纸诏书自宫中发出，昭告天下。
诏书宣称观星别院邪祟作乱，幸得国师与一众星官舍身施法，才堪堪将妖物镇压，但首恶“妖巫祝九鸦”勾结地底妖物，扰乱天象，已然在逃。
皇榜贴满九州各处要津，悬赏万金，只为她的人头。
然而，一桩诡异至极的事情开始在民间疯传。
所有张贴出去的皇榜告示，无论守卫如何森严，只要过了一夜，第二天黎明时分，那画像上“祝九鸦”的双眼处，便会渗出两行宛如鲜血的红色泪痕，**腥气扑鼻，沾手即黏，洗之不去**。
一时间，流言四起。
“凶巫没死！”“她这是在哭，在替那些枉死的人讨债！”“什么妖巫，我看是神仙显灵，要惩罚那些披着人皮的畜生！”
京城南郊，一间破败的土地庙内。
毒娘子揭下脸上那张出现裂痕的蛇皮面具，露出一张半是绝美、半是怖人伤疤的脸。
她将一包草药递给容玄，沉声道：“鬼市三大帮派已经传话过来，他们暗中结盟，愿为祝九丫头提供庇护，只要她点头，整个京城的地下水道和暗桩，都任她藏身。”
角落里，祝九鸦靠着斑驳的墙壁，面色依旧苍白如纸。
她左臂的骨爪已经缩回皮肉之下，但那只手臂依旧扭曲变形，被厚厚的绷带缠绕着，**绷带下不时传来细微的“咯吱”声，仿佛骨骼仍在缓慢蠕动**。
她正用一根磨尖的骨针，面无表情地从自己满是伤痕的右掌心中，一点点挑出一块深深嵌入皮肉的星坛碎石，**每一次深入都让她指尖轻颤，血珠顺着骨针滑落，滴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嗒”声**。
听到毒娘子的话，她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他们以为我在逃？”
她将那块带着血的碎石丢在地上，抬起头，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与讥讽。
“不……我不是在逃。”
“我在等他们，把那扇门，彻底打开。”
夜深，容玄独自坐在祝九鸦身旁，将一卷泛黄的档案放在她面前。
这三日，他动用了自己身为靖夜司指挥使的最高权限，秘密召集心腹，将十年前那桩被列为最高机密的“祝氏灭门案”所有卷宗全部翻了出来。
“我查到了。”他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风暴，“在一堆被焚毁的卷宗夹层里，我找到了这个。”
那是用火漆密封的密信，信纸已经脆黄，**指尖稍一用力，边缘便簌簌落下灰烬般的碎屑**。
祝九鸦展开，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却如惊雷炸响。
当年下令屠灭祝氏全族的，并非明面上的国师，而是时为皇子的当今圣上！
罪名，是“清除潜在威胁，永绝巫脉后患”。
而在信件末尾，赫然盖着另一枚私印，印文古朴，形如星轨——观星阁，太上祭司。
容玄握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信仰被连根拔起的愤怒与冰冷。
这意味着，整个王朝延续百年的皇权合法性，所谓“顺天承运”的根基，竟是建立在一桩被精心掩盖的、惨无人道的屠杀之上。
“祝九鸦，”他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可以帮你，帮你踏平观星阁，帮你走到那个人面前。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一字一顿，字字铿锵：“不要毁掉这个天下。重建它。”
是夜，暴雨倾盆，雷光撕裂天穹。
祝九鸦独自立于城外一处荒坟之上，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身上的血污，**每一滴雨打在脸上都像针扎，寒意直透骨髓**。
在她脚下，七十二根从无名尸骸上取下的指骨，被她以诡异的角度插入泥土，布成一座庞大而复杂的“逆命阵”，**泥土吸饱雨水，泛着暗红，仿佛整片坟地都在呼吸**。
雨幕中，她猛地抬手，锋利的骨针划过自己的咽喉！
鲜血并未喷溅，而是在一股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化作一道血箭，在她面前的虚空中勾勒出一道繁复至极的血色符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味，符文每成型一笔，她的身体便剧烈一颤**。
她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厉声诵念起《九骸录》中最为禁忌的终极咒言：
“吾以骨为笔，以血为墨，以魂为纸，书写人间真名！”
阵法轰然启动！
一瞬间，远在京城的九座城门牌匾，竟在同一时刻发出巨响，轰然炸裂！
无数木屑纷飞中，那些碎裂的牌匾残片在半空中诡异地悬停、重组，最终在九座城门之上，各自拼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字。
连在一起，正是——天！条！吃！人！
与此同时，靖夜司早已被封锁的档案塔废墟中，一块在火焚后幸存、半焦的竹简，竟“嗡”的一声自行浮起。
竹简表面，一行崭新的烙印文字缓缓浮现：“噬骨不死，九鸦归位。”
站在雨中的裴昭仰头望着城门上那四个狰狞的大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斩杀过无数所谓“妖邪”的斩妖刀，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挥刀斩向自己——“锵”的一声脆响，刀身断为两截。
“从今日起，我裴昭，不再为豺狼执刀！”
皇宫最深处，观星阁顶层。
那扇曾裂开一道缝隙的青铜巨门，不知何时已悄然闭合，严丝合缝。
室内，一豆烛火摇曳，照亮了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
那只手轻轻放下手中的一封密信，一个低沉而平静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响起：“她来了……比预计的，要快一些。”
摇曳的烛光旁，一面古老的铜镜镜面波光一闪，竟短暂地浮现出一道人影——那赫然是祝九鸦的模样，只是镜中的她，双瞳已化作纯粹的熔金之色，背后那巨大的乌鸦图腾仿佛活了过来，正缓缓舒展着燃烧的羽翼。
城南破庙内。
祝九鸦猛地睁开双眼，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后心肩胛处，那里皮肤下的骨骼正在缓缓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那是噬骨巫血脉第四重觉醒的征兆——第三只眼。
她看向身前为她撑着油纸伞的容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笑意。
“你说，重建天下？”
“好啊……”
她缓缓站起身，动作间，一件不知何时被毒娘子取来的、染血般的猩红大氅披挂在她身上，将她瘦削而挺直的身影笼罩。
“那就从烧了那本狗屁不通的《禁术律》，开始吧。”
庙门外，风雨如晦，电闪雷鸣。
就在此时，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穿过滂沱大雨，无声地落在破庙的屋檐一角。
它抖了抖湿透的羽毛，偏着头，漆黑的鸟喙中，竟衔着一小片沾染着暗红血迹的、金色的莲花花瓣。
祝九鸦倚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闭上眼，似乎在积蓄着力量。
她没有去看那只乌鸦，却仿佛早已知晓它的到来。
风雨声中，那片带血的金莲花瓣，在檐角下散发着诡异而微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