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王气,伴随着北地彻底平定的凯歌,蒸腾勃发,直冲云霄。南京城,这座大明的根本之地,早已被前所未有的盛大节日气氛所笼罩。自凯旋大军抵达京郊驻跸的消息传来,整个帝都便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所有的期待、兴奋与荣耀感吸纳、酝酿,只待那最终时刻的爆发。
这一日,天色未明,苍穹如同被深蓝色的丝绒覆盖,唯有点点繁星与一弯残月,清冷地注视着下方这座即将迎来历史性仪式的城市。然而,地面上,却已是另一番如火如荼的景象。
自皇宫承天门至钟山南麓的太庙,一条长达数里的御道,早已被清水泼街,净土垫道,打扫得一尘不染。御道两侧,每隔五步,便肃立着一名顶盔贯甲、手持长戟或燧发枪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与京营精锐士兵。他们如同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唯有盔缨和旗帜在微凉的晨风中轻轻摇曳,形成两条威严而沉默的警戒线,将喧嚣隔绝在外。更外围,则是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协同顺天府的衙役,奋力维持着秩序,阻挡着那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翘首以盼的南京百姓。
太庙,这座供奉着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及其先代神主、象征着帝国法统源流的至高圣地,今日更是庄严肃穆到了极致。庙宇飞檐斗拱,在无数灯笼火把的照耀下,轮廓分明,气势恢宏。汉白玉的台阶被清洗得洁白无瑕,仿佛能映出人影。庙前广场之上,卤簿仪仗陈列森严,旌旗、伞盖、金瓜、钺斧、星斗、幡幢……种种代表帝王权威的器物,在火光下闪烁着璀璨而冰冷的光芒。巨大的铜鼎中焚烧着上好的檀香,青烟袅袅升起,缭绕在庙宇上空,与尚未散尽的晨霭混合,平添了几分神秘与神圣。
寅时三刻,皇宫方向,景阳钟那浑厚悠长的声音,如同沉睡巨龙的苏醒之吟,缓缓响起,一声接着一声,穿透黎明前的寂静,传遍全城。这是仪式即将开始的信号。
紧接着,午门、端门、承天门……重重宫门次第洞开!
首先涌出的,是规模浩大的皇家仪仗队。他们手持各种礼器,步伐整齐划一,神情肃穆,如同移动的彩绘长廊,沿着御道,向太庙方向行进。乐工们紧随其后,携带着编钟、玉磬、琴瑟、笙箫等各式乐器,虽未奏响,但那沉默的行进本身,便已营造出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随后,是文武百官的队伍。在京所有品级以上的官员,皆身着最庄重的朝服,按品级勋爵,排成严整的队列,鸦雀无声地跟在仪仗之后。他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有激动,有敬畏,有沉思,但无一例外,都透着对这场仪式的极度重视。齐泰、黄子澄、夏原吉等内阁重臣行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步履沉稳,目光深邃。
当朝阳的第一缕金辉终于跃出东方的地平线,将万丈光芒洒向金陵城头时,整个仪式的**,终于来临。
承天门内,传来了如同海潮般由远及近的山呼声: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同滚雷,沿着御道向前推进,所过之处,警戒的士兵、围观的百姓,无不跪伏于地,不敢仰视。
在如山如海的欢呼与跪拜中,大明建文皇帝朱允炆的御驾,缓缓驶出了承天门。
他今日并未骑马,而是端坐于一座特制的、由三十六名舆士抬行的巨大玉辂之中。辂车以金玉装饰,极尽华贵,四周垂着明黄色的纱幔,隐约可见其内端坐的身影。他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的十二章衮服,这是只有在祭祀天地、宗庙等最重大场合才会穿着的最高等级礼服。旒珠垂落,遮挡部分面容,却更添其神秘与威严。他双手平置于膝上,身形挺拔,目光透过晃动的旒珠,平静地望向太庙的方向,无喜无悲,仿佛已与这庄严肃穆的仪式融为一体。
御驾前后,是手持拂尘、香炉、团扇的宫女宦官,以及最精锐的禁卫军侍卫,簇拥着这帝国的核心,缓缓前行。
御驾队伍并未直接前往太庙,而是在庞大的仪仗和百官队伍的簇拥下,沿着既定的路线,进行了一场庄严的“游城”。这是向帝都臣民展示皇权、庆祝胜利的必要环节。所经之处,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声浪震天动地。当玉辂经过时,许多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政治,但他们直观地感受到,一个强大的、能够平定内部叛乱的中央朝廷,对于他们安稳生活的重要性。
游城完毕,当日头升高,阳光普照大地之时,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了太庙前的广场。
玉辂稳稳停驻在庙前丹陛之下。朱允炆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步下玉辇。当他双足踏上通往太庙正殿的汉白玉台阶时,所有的乐声、欢呼声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停止,天地间只剩下风吹旌旗的猎猎作响,以及那沉重而缓慢的、踏在玉阶上的脚步声。
“咚……咚……咚……”
每一步,都仿佛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独自一人,沿着漫长的玉阶,一步步向上攀登。徐辉祖、齐泰等重臣及宗室勋贵,则按礼制跟随在后方一定距离。阳光照射在他衮服的金线刺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使他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神圣的光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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