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龙途 第25章 北疆烽火：半片残甲撼君臣

关内的晨雾尚未散尽，如一匹揉皱的素绢，将官道两侧的枯树与荒草都笼在朦胧里，天地间一片混沌。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雾中炸开，如同惊雷滚过寂静的黎明，瞬间撕裂了这份朦胧。一匹通体乌黑的乌骓马如离弦之箭般冲破雾霭，直冲向城门，马鬃上凝结的霜花被疾驰的风扫落，在初露的晨光里碎成细白的星子，旋即消散。

马上骑士裹着一身玄色劲装，布料上沾满了沿途的黄土与草屑，领口袖口磨出的毛边里还嵌着细小的沙砾，仿佛是从泥泞与尘土中滚出来的一般。他背后斜插着一杆猩红的“八百里加急”旗，旗面用粗麻织就，边角被狂风扯出细碎的破口，此刻正随着马的颠簸猎猎作响，那抹刺目的红在灰白的晨雾中格外扎眼，如同一滴凝固的鲜血，引得城头守卒纷纷侧目，心脏猛地一缩。守卒们手中的长枪下意识握紧，冰冷的枪杆传递着紧张的气息——这面旗一出现，便意味着北疆的烽火又烧近了一分，或许，是新的噩耗。

骑士名唤陈烈，是雁门关守将慕容渊麾下最得力的斥候，也是李宇文曾经的同袍。他怀中紧紧揣着一封密封的战报，蜡丸裹着的羊皮纸被体温焐得微热，里面除了清晰记录着雁门关十日来的战损与胡骑的动向，还夹着半片染血的斥候甲片。那是斥候队长李宇文在城门之战中换下的旧甲，甲片边缘锈迹斑斑，中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将甲片劈得几乎断裂，暗红的血渍早已干涸成黑褐色，沿着刀痕的纹路凝成狰狞的印记，仿佛是用生命刻下的控诉。慕容渊特意附上此物，并非刻意邀功，而是要让远在京城的朝堂，亲眼看看北疆战场的血肉横飞，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感受到一丝前线将士的绝望与坚韧。

“驾！”陈烈喉间滚出一声沙哑的喝令，声音里带着血沫的腥甜。他手中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皮鞭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发出清脆的爆鸣。乌骓马吃痛，前蹄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踏过城外结着薄冰的河面。冰层不堪重负，裂开细密的纹路，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溅起的水花落在空中，瞬间被凛冽的寒风冻成细小的冰粒，如无数细小的银针，砸在陈烈的脸上，带来一阵刺骨的针扎般的刺痛。他怀中的水囊早已空了，干裂的嘴唇渗着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却连勒马俯身喝一口路边积雪的时间都不敢浪费。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雁门关的兄弟们，还在等着！

自雁门关出发，他已奔袭七日七夜。每一寸光阴，都浸透着血与汗。每过一个驿站，不等马停稳便翻身跃下，疲惫的战马瘫倒在地，口吐白沫时，他已跨上备好的新马继续狂奔。驿站驿卒递来的麦饼还冒着热气，他只来得及塞进嘴里咬两口，粗糙的饼屑刮得喉咙生疼，掉落在衣襟上也无暇顾及，便又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沿途百姓见那猩红的旗帜，纷纷驻足屏息，挑着担子的商贩忘了吆喝，担子压得肩膀生疼也浑然不觉；牵着牛的老农攥紧了缰绳，牛绳深深勒进掌心，眼神里满是惊惶与敬畏——他们都懂，这面旗背后，是无数将士用命在守着北疆的国门，那遥远的烽火，或许下一刻就会烧到他们的家园。

第七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皇宫外的晨钟刚敲过三下，一声凄厉的马嘶便划破了宫城的宁静，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与疲惫。陈烈的乌骓马轰然倒在宫门外的青石板上，马腹剧烈起伏，嘴里吐着白色的泡沫，鼻孔里淌出暗红的鲜血，四肢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眼睛圆睁，仿佛死不瞑目。陈烈也被惯性甩落在地，膝盖重重磕在坚硬如铁的石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裂开的伤口瞬间渗出血迹，染红了裤腿。但他顾不上疼痛，甚至感觉不到伤处的痛楚，双手死死护着怀中的战报，仿佛那是他生命的全部意义。他踉跄着爬起来，又重重摔倒，粗糙的石板磨破了他的手掌，血水混着尘土，但他眼中只有那扇紧闭的宫门。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殿门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胸腔里所有的悲愤与急切：“雁门关急报！八百里加急——！”

内侍监总管李德全刚在殿外候着，闻声立刻快步赶来。他见陈烈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玄色劲装被冻得僵硬，脸上满是尘土与血污，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连忙挥手让两个小太监将他扶到偏殿歇息，又急声吩咐人传太医，自己则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封沾着血渍与尘土的战报，指尖触到那粗糙的羊皮纸，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千钧重量。他双手捧着，快步走进金銮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

此时的金銮殿内，肃穆的气息已弥漫开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大乾皇帝萧景琰端坐于龙椅之上，明黄色的龙袍绣着十二章纹，腰间系着白玉带，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殿内众人。文武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朝服上的补子在晨光里泛着暗纹，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压抑的呼吸声。八大世家的代表也赫然在列——清河崔氏的崔元礼身着紫色官袍，面容儒雅却眼神深沉，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太原王氏的王景明捋着山羊胡，目光在朝臣间扫来扫去，像一只伺机而动的老狐狸；陇西李氏的李承宪腰杆挺直，一身武将打扮，透着几分桀骜与不羁；还有赵郡李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博陵崔氏、琅琊王氏的代表，或坐或立，目光或明或暗，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空气中藏着无形的张力，仿佛一张拉满的弓，只待一声令下。

“陛下，雁门关八百里加急战报！”李德全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颤抖，将战报高高举过头顶，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光洁的金砖上，瞬间消失不见。

萧景琰眉头一皱，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抬手示意近侍太监接过。战报被送到御案上，近侍小心翼翼地敲碎蜡丸，展开羊皮纸。就在这时，半片染血的甲片从羊皮纸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金砖铺就的地面上，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朝堂上格外刺耳，惊得殿外的铜铃都轻轻晃动，仿佛是战场的回音，穿越千里，直抵人心。

文武百官顿时骚动起来，前排的官员忍不住探头去看，后排的则踮起脚尖，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像一群受惊的麻雀。崔元礼眼神一凝，死死盯着那片甲片——刀痕深可见骨，边缘的铁锈与血渍凝结在一起，显然是经历过殊死搏杀，他心中暗道：“雁门关……竟已惨烈至此？”王景明则微微皱眉，手指在袖中轻轻敲击，心中盘算着：“慕容渊此举，是示弱，还是求援的筹码？这甲片，是证据，也是檄文啊……”

萧景琰快速扫过羊皮纸上的字迹，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原本舒展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龙椅的扶手被他攥得咯吱作响，指节泛白。羊皮纸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蘸着血写就，带着战场的硝烟与绝望：“胡骑十万主力压境，雁门关城墙破损三成，守军三万折损一万四千余，周靖将军身中两箭仍死守城楼。永固城、凌云城援军被胡骑游骑牵制，寸步难行。城中粮草仅够支撑半月，若援军不至，雁门必破。”

看完战报，萧景琰将羊皮纸狠狠拍在御案上，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胡骑十万主力已逼近雁门关，周靖死守十日，三万守军折损近半，永固城、凌云城援军被阻，粮草仅够半月！”他的目光如利剑，扫过殿内众人，试图从一张张或凝重、或迟疑、或暗藏心思的脸上，找到一丝真正为江山社稷着想的赤诚，“诸卿，谁来告诉朕，这雁门关，该怎么守？”

晨光透过殿顶的琉璃窗棂，在御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那半片甲片上，反射出冷硬的光，仿佛是北疆寒铁的冷光，直刺人心。萧景琰端坐龙椅，指尖轻轻叩着甲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他心中思绪翻涌：“雁门关若失，胡骑便可长驱直入，中原危矣！可京畿大营是朝廷最后的屏障，轻易调不得……世家手中虽有兵，却各怀心思，如何能用？”他的目光如炬，扫过殿内众人，每一个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兵部尚书王承宗率先出列，撩起朝服下摆躬身行礼，声音沉稳有力，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陛下，雁门关乃北疆门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绝不可丢！臣以为，当即刻从京畿大营调兵五万，由忠勇侯赵毅统领，星夜驰援。同时，令户部火速调拨粮草，从漕运转陆路，不惜一切代价，务必在五日内送抵雁门关！”

他话音刚落，清河崔氏的崔元礼便眉头微皱，心中暗道：“王承宗此举，分明是想借调兵之机，扩充京畿大营的势力——京畿大营本就由太子亲信掌控，调兵五万，无疑是为太子增添筹码，此消彼长，我清河崔氏在军中的影响力岂不被削弱？”他正欲出言反驳，唇角微动，却见江南王氏的王景明已抢先一步出列，心中不由暗骂一声“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