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外的喧嚣与震动被厚重的殿门彻底隔绝。
军机处内,空气沉静得仿佛凝固的琥珀,将每一粒浮尘都清晰地禁锢在自窗格投下的光柱之中。一张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三分之一面积的沙盘桌静置于中央,其上并非传统的山川模型,而是一幅由格物院用最精细的笔触绘制、以坚韧皮纸装裱而成的巨幅世界舆图。
这幅图,是大周王朝最高级别的机密。
它第一次,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标示出了那片被称为“罗刹国”的广袤疆域,甚至隐约勾勒出了其西方的、更为辽阔的未知大陆的轮廓。在这幅图面前,大周引以为傲的锦绣江山,第一次显得不再是世界的中心。
林乾负手立于舆图之前,绯色的元帅官服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他的身后,是帝国新权力核心的最顶层人物。
刚刚从陆军学院赶来的卫疆,与神机营统帅雷鸣并肩而立,两人身上的铁血之气尚未完全收敛,眼神中燃烧着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狂热渴望。内阁首辅陈润与新任户部侍郎苏明哲则站在另一侧,他们神情肃穆,眉宇间带着一丝对未来巨大变局的凝重与隐忧。
无人言语,所有人都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一道前所未有的圣旨,已由新君亲自颁布——以军机处为基础,即刻成立“北伐大元帅府”,由林乾亲任大元帅,总领征讨罗刹国之一切军政事宜。同时,一枚象征着“如朕亲临”的纯金令牌,也被郑重地交到了林乾的手中。
这意味着,从此刻起,在这间屋子里,林乾的意志,便是帝国的最高意志。
终于,林乾动了。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只是拿起了一支特制的、笔芯殷红如血的炭笔。
特写镜头仿佛无限拉近,定格在他那双修长而稳定的手上。那双手,曾执笔写下定鼎乾坤的《盐政新策》,也曾挥斥方遒,圈定旧勋贵的覆灭。而此刻,这双手的主人,将要在这张代表着整个世界的舆图上,画下决定帝国未来百年命运的轨迹。
笔尖,落在了舆图上一个微小的点上。
玉门关。
随即,那截红色的炭笔,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沿着一个绝对笔直的方向,向着舆图上那片代表着未知与蛮荒的西伯利亚冰原深处,划出了一道刺眼的、充满了暴力美感的、不容置疑的红色直线。
那条线,像是一柄烧红的手术刀,狠狠地切开了旧世界的肌理,也像是一道血色的宣言,昭示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征服时代的开启。
看着那条凭空出现的、横贯数千里未知疆域的红线,即便是卫疆与雷鸣这等悍将,瞳孔也不由得为之剧烈收缩。
“侯爷……元帅,”一贯沉稳的雷鸣,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的意思是,我军的进军路线是……”
“不。”
林乾放下了炭笔,平静地吐出了一个字,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军事常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这几位帝国未来的支柱,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丝毫感**彩的语调,公布了他那近乎疯狂的“总体战”构想。
“此战,我军主力,不出玉门关。”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连卫疆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出玉门关,谈何北伐?谈何远征?
林乾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只是继续用他那独有的、带着绝对理性的声音,阐述着一个超越时代,宏大到令人窒息的战争构想。
“战争的胜负,从来不取决于前线某一场厮杀的勇猛,而取决于后方补给线的坚韧。罗刹国远在万里之外,气候苦寒,地形复杂。若以传统方式远征,我大周百万大军,不等与敌接战,便会先被这漫长的补给线活活拖死。”
他伸出手,再次指向地图上那条笔直的红线。
“所以,此战的第一阶段,不是‘进军’,而是‘筑路’。”
“我将此路,命名为——‘钢铁驰道’。”
“我们将用一年的时间,动员帝国所有的力量,沿着这条红线,修建一条能让四轮重载马车日行三百里、风雨无阻的钢铁补给线!一条,从玉门关直抵西域腹地,乃至罗刹国南境的……铁路!”
铁路!
当这个陌生的词汇,从林乾口中清晰地吐出时,陈润与苏明哲的脸上还是一片茫然。
然而,卫疆与雷鸣的身体,却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
他们是林乾最核心的军事门徒,曾无数次在通州工地的秘密实验室里,见识过那种被林乾称为“蒸汽机”的、冒着白烟、能爆发出无穷巨力的钢铁怪兽。他们也曾亲眼见过,在一段短短的试验轨道上,那种被钢铁轮子驱动的平台,是如何轻松地拖动了数万斤的货物!
在那一瞬间,一幅清晰无比的、足以让任何军人都为之疯狂的画卷,在他们的脑海中轰然展开!
一条永不结冰、永不泥泞的钢铁大道,从帝国的心脏,直插敌人的腹地。数不清的、由蒸汽驱动的钢铁巨兽,咆哮着,日夜不休地将堆积如山的粮草、弹药、兵员,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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