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府,西暖阁深处,一间专为审计密账而设的静室。
此地终年不见天日,唯有四角立着的高大牛油烛台,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陈年纸张散发出的霉味与墨香混杂在一起,凝成一股独属于故纸堆的、沉闷厚重的气息。
王熙凤的手指在一本空白的账册上移动,那是一双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手,此刻却稳定得如同一架最精密的仪器。她手中的特制毫笔,笔尖蘸着一种无色无味的特殊药水,正模仿着甄家老账房那略带顿挫的笔锋,飞快地书写着一笔笔虚构的资金流水。药水在纸上迅速挥发,不留半点痕迹,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杏仁的微苦气味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散开。
她伪造的,是一份不存在的账本。
与此同时,京城的另一端,赵国公府内,气氛却与这份冷静截然相反。
黛玉那场看似云淡风轻的“赏花宴”,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了赵国舅夫人的心头。宴会上那炫耀到极致的财富,那点石成金的金融手段,尤其是最后那收买人心的雷霆之举,无一不在彰显着定远侯府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与决心。
巨大的不安,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日夜噬咬着她的心。她害怕林乾派系真的已经掌握了赵家与甄家勾结的铁证,那场宴会,不过是猫捉老鼠前最后的戏弄。为了自保,也为了找到反击的武器,她开始不惜重金,动用府里所有的力量,试图从定远侯府那些看似寻常的下人中收买眼线,或是从甄家那些被查抄的、混乱不堪的产业废墟里,挖出哪怕一丝半点的线索。
京城的黑夜里,几条看不见的线被悄然放出,如同一张张撒向深渊的渔网,徒劳地搜寻着。
而这,正中黛玉下怀。
她与王熙凤,早已为这条上钩的鱼,准备好了一份天衣无缝的假饵。
这份由王熙凤这位“做账”宗师亲手伪造的账本,其高明之处,在于它并非简单地抹除罪证。恰恰相反,它表面上完美地记录了赵国舅与甄家之间所有正常的生意往来,每一笔都与真实的货物流转对得上,甚至连寻常的亏损都记录在内。它看起来,就像是一本能彻底洗清赵家与甄家之间所有非法资金往来的“清白证明”。
这完美的“饵”,必然藏着致命的“钩子”。
在这本账册的最后几页,王熙凤用一种看似不经意的、略显潦草的笔迹,“无意”间记录了几笔甄家与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神秘势力的资金往来。那笔迹仿佛是在仓促之间补录,显得格外真实。
而那个势力的名字,足以让任何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感到彻骨的寒意——前朝被废黜的、曾经与当今元启帝争夺过皇位的“义忠亲王”的残余势力!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党争与贪腐。这是谋逆。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都粉身碎骨的泼天大罪!
“如何能得到这份关键账本”的线索,被黛玉通过“青鸟”的情报网络,用一种近乎天成的方式,“泄露”给了赵国舅夫人那些如同无头苍蝇般的眼线。线索的传递经过了数次转手,每一次都伴随着情报贩子特有的贪婪与夸大,最终传到赵国舅夫人耳中时,已然成了一个“定远侯府内某位核心管事因赌博欠下巨债,愿以身家性命为赌注,偷出侯爷书房密账”的、充满了真实人性漏洞的故事。
赵国舅夫人,在付出了整整一家位于京城黄金地段的珠宝铺作为代价之后,终于,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深夜,如获至宝般地拿到了这份能为自家“洗清嫌疑”的关键账本。
赵国公府,书房。烛火通明。
赵国舅夫人拿到账本时,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甚至能闻到账册上那股独属于顶级宣纸的清香,触感坚韧而又冰冷。她与赵国舅二人将房门紧锁,屏退所有下人,共同翻开了这份决定家族命运的册子。
一页,两页……他们越看,心跳越快,脸上的紧张与凝重,也渐渐被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所取代。
干净!太干净了!这本账,将他们赵家与甄家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撇得一干二净!有了它,即便林乾拿着尚方宝剑,也休想从经济上找到半点攻讦他们的借口!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赵国舅激动地一拍大腿,声音因压抑不住的狂喜而微微变调。
然而,当他们翻到最后几页,看到那几个指向“义忠亲王”的名字时,两人,非但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产生丝毫怀疑,反而,在短暂的错愕之后,陷入了比之前更为巨大的狂喜!
赵国舅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双眼爆发出饿狼般的精光。他一把将账册夺过,反复确认着那几个名字与数额,脸上的肌肉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抽搐。
他的内心,早已被一个疯狂的念头彻底占据。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我还在愁,如何才能将林乾与太子一击致命。没想到……他们自己,竟然,与前朝逆党有如此深的勾结!这……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见之争了,这是……谋逆!是抄家灭族的泼天大罪!”
他和他的夫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贪婪与狂热。他们百分之百地确信,这本账册,定是林乾准备用来秘密上呈皇帝,作为扳倒甄家背后那个“神秘势力”的终极武器,却不料被自己提前截获。
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那柄可以一击致命的、最锋利的刀!
……
定远侯府,西暖阁。
窗外,风雪已停,一轮清冷的明月挂在天际,将皎洁的月光洒在庭院的积雪之上,反射出粼粼的清辉。
黛玉独坐于窗前,身前是一盘早已布置好的围棋残局。她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枚温润的黑玉棋子,轻轻地,敲在一个早已预设好的陷阱之中。
啪。
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眼,看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月色,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
“兄长,鱼,已入网。”
“只待……收网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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