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的香气混合着鞭炮燃尽后残留的硫磺味,在金陵湿润的空气中飘荡。
一块巨大的牌匾被红绸覆盖,悬于门楣之上。吉时已到,在一片鼎沸的锣鼓与喝彩声中,林乾与顾家家主、甄家管事等人并肩而立,亲手拉下了红绸。
“东海贸易行”——五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在江南初升的朝阳下熠熠生辉,几乎要晃花人眼。
“好!”
“林大人高瞻远瞩!”
“我等江南商贾,定当追随大人,为朝廷开海大业鞠躬尽瘁!”
满城商贾的道贺声浪,如同钱塘江的潮水,一波高过一波。顾家家主抚着花白的胡须,脸上挂着慈祥而又自得的微笑。他侧过头,用一种长辈提点晚辈的亲切口吻对林乾说道:“经略大人,你看,这便是民心所向。只要我们官民一心,何愁大业不成?”
甄家管事亦是满面红光,凑趣道:“是啊,万事开头难。如今这第一步,咱们算是迈得又稳又响亮!”
林乾脸上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被巨大成功冲昏头脑的笑容,他频频拱手,向众人还礼,姿态谦卑,言辞恳切,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江南老前辈们扶上马的后起之秀。
贸易行开业的盛况,在接下来两日成了整个江南最热门的话题。无数商贾挤破了门槛,想要认购哪怕半成的股本。东海贸易行的信誉,在官府的背书与江南世家的联合推动下,被捧上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第三日清晨,第一把“火”,烧了起来。
一个浑身湿透、状若疯癫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贸易行的总号大堂。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嘴唇发紫,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喉咙里挤出几个不成句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音节。
“船……船没了!”
“黑……黑鲨帮……”
“货……五十万两的货……全没了!”
消息如同一道旱地惊雷,毫无征兆地在金陵城上空轰然炸响!
贸易行预备从福建采购的第一批、价值五十万两白银的丝绸与茶叶,在海上遭遇了一伙自称“黑鲨帮”的海盗,船货两失,连活口都没留下一个!
整个江南商界为之震动。
仅仅半日功夫,舆论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昨日还门庭若市的贸易行,今日已是门可罗雀。各大茶楼酒肆里,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看不见的暗流。
“我就说嘛,一个毛头小子,哪懂什么海上贸易!”
“连区区一伙海盗都搞不定,还谈什么开海?这东海贸易行,我看就是个空壳子!”
“我那三万两股本,不会是打了水漂吧?”
那些刚刚才把真金白银投入贸易行的商人们,此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个个面如土色,人心惶惶。他们成群结队地涌到贸易行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吵嚷着要求一个说法。
就在局面即将失控之时,顾家家主与甄家管事,如同定海神针般,“及时”出现了。
“慌什么!”顾家主一捋长须,声如洪钟,自有一股威严,“些许风浪,就让你们自乱阵脚,成何体统!”
甄家管事则扮起了白脸,他挨个安抚着众人,言辞恳切:“诸位稍安勿躁,天大的事,有我们和经略大人顶着。区区一伙水匪,还能翻了天不成?”
两人一唱一和,很快便稳住了骚乱的人群。随即,他们在一众商人或担忧或期盼的目光注视下,联袂走进了贸易行的后堂。
后堂内,一片狼藉。
几只名贵的建窑茶盏碎成了满地瓷片,林乾正背对着门口,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在竭力压抑着滔天的怒火。那股属于年轻人的、不加掩饰的暴躁与挫败感,几乎要凝成实质。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转身,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几。香炉滚落在地,炉灰撒了一地。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
顾家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但脸上却立刻换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他快行几步,按住林乾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大人息怒!年轻人,谁还没个磕碰的时候?切不可因此乱了方寸,伤了身子啊!”
林乾剧烈地喘息着,他一拳砸在身旁的梁柱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顾家主,声音嘶哑地低吼道:“顾老先生!这不是磕碰!这是五十万两白银!是本官上任的第一笔生意!如今出了这等事,你让本官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太子殿下交代!”
他这副气急败坏、甚至口不择言的样子,让顾家主与甄管事心中那块最后的石头,也彻底落了地。
到底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一场小小的“意外”,就让他方寸大乱。也好,他自己解决不了,正好给了我们名正言顺插手的机会。等我们“摆平”了黑鲨帮,这贸易行里,谁说了算,可就由不得他了。
甄家管事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的是在为上官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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