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切割着大地。
一望无垠的北疆草原,像一块被随意丢弃、沾满污渍的巨大麻布,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延伸至视野尽头。残雪凝结在枯黄的草茎上,冻土被马蹄踏开,翻出底下黑色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铁锈、马匹汗酸和陈年冰雪的金属腥味。
最后一缕微弱的哨音被利箭穿透喉咙的“噗”声掐断。
那名负责在峡谷口警戒的草原斥候,身体在马背上猛地僵直,眼中最后一丝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最后的警报,喉咙里却只能挤出一串血色的泡沫。随即,他像个被抽去骨头的破布袋般,无声地栽倒在地,沉重的身体砸在冻土上,发出闷响,惊起了几只正在啄食残骸的秃鹫。
那支穿喉而过的利箭,尾羽仍在微微颤动,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动态。
几乎在同一瞬间,峡谷两侧的山坳后方,五千道黑色的剪影如同从地狱中缓缓渗出的潮水,无声地漫了出来。没有震天的呐喊,没有激昂的战鼓,甚至连马蹄声都被厚重的毛毡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踏在冻土上那种沉闷而细碎的声响。
卫疆麾下的这支轻骑,如同一群沉默的恶狼,从四面八方悄然合围,将那支百人斥候队所在的峡谷入口死死扼住,形成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生路的包围圈。
一场无声的、高效的围歼战爆发了。
卫家军的骑士们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他们紧抿着干裂的嘴唇,眼神冷酷得如同这片草原上的万年冻土。回应他们的,只有刀锋切开皮肉时那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以及敌人临死前从喉咙里挤出的、短促而绝望的闷哼。
他们像一群配合默契的屠夫,利用峡谷狭窄的、无法展开阵型的地形,高效地进行着分割与包围。一支支黑色的骑兵小队,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斥候队的阵列,将他们原本就不算严密的队形搅得支离破碎,切成数个无法相互支援的小块,然后逐一吞噬。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战术上的绝对优势,让草原斥候们引以为傲的悍勇显得徒劳而可笑。他们挥舞着弯刀,发出一声声野兽般的咆哮,却无法撼动眼前这道由钢铁与沉默构成的堤坝分毫。卫家军的战术简单到极致,没有花哨的骑术,没有个人英雄主义的冲杀,只有最基础的格挡、突刺、收刀,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精准而致命。
一名斥候挥刀砍向一名卫家军士兵的脖颈,却被对方用刀背轻巧地一格一带,瞬间失去了平衡。还未等他稳住身形,身侧另一名士兵的马槊便已悄无声息地从他的肋下刺入,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挑起,然后重重地甩在地上。
混乱中,一名草原斥候凭借着过人的悍勇与一匹神骏的坐骑,硬生生从包围圈的薄弱处撕开一道口子。他伏在马背上,状若疯狂地挥舞着马鞭,用草原语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企图冲出这片死亡之地,将这群幽灵出现的消息带回去。
卫疆就在不远处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他没有追。他只是在颠簸的马背上,缓缓举起了那张比寻常军弓大了近一倍的角弓。他的动作沉稳得像是在进行一场庄重而神圣的祭祀,从箭囊中抽出一支通体漆黑的狼牙箭,搭在弓弦上。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一种低沉的、宛如深渊中巨兽呼吸的闷响。弓身在他的手中弯成一个完美的、充满了死亡张力的满月。
他瞄准的,不是那个亡命奔逃的斥候。
箭矢离弦,发出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呼啸。
那支狼牙箭在昏暗的天光下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越过数十丈的距离,没有半分偏差地,精准地射中了那匹亡命奔逃的战马的后腿关节。
“希聿聿——”
战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凡间生物所能发出的悲鸣,后半身猛地一软,轰然倒地。马背上的斥候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整个人炮弹般被甩了出去,在坚硬的冻土上翻滚了好几圈。他的右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外扭曲着,森白的骨碴甚至刺穿了皮裤,显然已经彻底断了。
不等他从剧痛中挣扎起身,几名随后赶到的卫家军士兵便一拥而上,像按住一头待宰的羔羊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用浸过水的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
卫疆策马缓缓上前,他没有看那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斥候,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柄插在斥候腰间的弯刀。刀柄上,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正在对月长啸的狼头。
他翻身下马,从马鞍旁的皮鞘中抽出另一柄一模一样的弯刀。他走到那名被生擒的斥候面前,没有用刑,也没有立刻开始审问,只是手腕一翻,将那柄雕着狼头的弯刀“噗”的一声,深深地插在了斥候面前的泥土里。
刀身兀自颤动,在凛冽的寒风中发出嗡嗡的低鸣。
卫疆蹲下身,与那斥候布满血丝的双眼平视。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在询问天气:“你是苍狼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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