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被破格提拔为漕运衙门长史的消息,如同一场毫无预兆的十级地震,在短短一天之内,将整座京城的官场与士林,震得地动山摇,人仰马翻。
这道来自东宫的谕令,本身就像一封战书。它没有经过内阁的层层审议,没有遵循吏部按资排辈的陈腐规矩,而是以一种近乎野蛮的、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甚至没有功名在身的“泥腿子”,直接推上了无数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实权位置。
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远比一个职位的得失,要来得更加深远和恐怖。
最先被引爆的,是京城的科举士林。
无数自命不凡的圣人门生,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他们十年寒窗,皓首穷经,为的是金榜题名,为的是那份独属于读书人的荣耀与尊严。可如今,一个连秀才都不是的乡野村夫,竟能一步登天,与他们平起平坐,甚至执掌一方权柄。
这无异于在他们那高高在上的、用“之乎者也”堆砌而成的象牙塔上,狠狠地砸开了一个粗鄙不堪的缺口。
大雪纷飞的夜里,新科进士钱谦的府邸,往日里总是高朋满座、诗酒风流,此刻却是一片死寂。这位在答辩中被张扬那套“粗鄙不堪”的工匠之术驳得体无完肤的新科进士,选择了最符合文人风骨的逃避方式——闭门不出,大醉三日。
据说,这位江南才子在酩酊大醉之时,反复吟诵的,不再是风花雪月的诗篇,而是一句充满了迷茫与不甘的呓语:“圣贤书……圣贤书何用?”
这句问话,如同一个幽灵,开始在京城无数读书人的心头盘旋。
然而,与士林的哀鸿遍野、如丧考妣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另一群人的反应。
在六部衙门那些最是偏僻、最是阴暗的值房里,无数个没有背景、没有门路,只能靠着熬资历、磨白头来换取一丝晋升希望的中下层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先是错愕,随即,那双早已被案牍劳形磨得浑浊不堪的眼睛里,竟不约而同地,迸发出了一丝久违的光。
他们看到了希望。
他们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在这个由定远侯林乾亲手开启的新时代里,“出身”与“派系”这两座压在他们头顶百年之久的大山,似乎……真的开始松动了。原来,埋头做事,真的比高谈阔论,更能得到上位者的青睐。
一股无声的、名为“实干”的暗流,开始在官僚体系的最底层,悄然涌动。
但若论反应之剧烈,情绪之狂热,则无一处能比得上京郊的通州学堂。
当张扬被破格提拔为漕运衙门长史的消息,由一匹快马从京城送抵学堂时,整座原本还沉浸在晨读中的校园,瞬间被引爆了!
成百上千名穿着同样蓝色布衣的年轻学子,从教室、工坊、宿舍里蜂拥而出,他们将书本、图纸、甚至是心爱的计算工具高高抛向天空,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几乎要将学堂上空的铅云都彻底撕碎!
他们欢呼的,不仅仅是一个同窗的飞黄腾达。
他们欢呼的,是自己所学之道,第一次,得到了帝国最高权力阶层的公开承认!
张扬的成功,像一剂最是猛烈、最是滚烫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每一个学子的心脏。它以一种无可辩驳的事实,向所有人证明了——他们手中绘制的图纸,远比锦绣文章更有力量;他们脑中记下的公式,远比圣人典故更能经世济民!
林乾的“千金马骨”之计,在这一刻,收到了最是完美的效果。
张扬,就是那具被他用万金购回的“千里马骨”。而此刻,整个通州学堂,乃至未来将从帝国各个角落慕名而来的所有寒门子弟,都将是闻风而动的“千里马”!
就在学堂内的气氛达到最顶点之时,一辆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在数十名亲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入了学堂。
林乾来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走上那座平日里用于晨会的、简陋的木制高台。当学子们看到那个熟悉而又充满了传奇色彩的身影时,所有的欢呼声,都在一瞬间,化作了绝对的、狂热的崇拜与死寂。
数千双年轻的、充满了渴望与火焰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了高台之上。
林乾环视着台下那一张张黝黑、质朴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脸庞,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他知道,自己此刻正在做的,远比在朝堂之上扳倒几个政敌,要来得更加重要。
他正在为这个古老的帝国,亲手播下足以开创一个全新时代的、未来的种子。
他的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慷慨激昂,只有最是平静、也最是坚定的嘱托。
“诸位,你们要记住。”
“你们在通州所学,非是个人安身立命之末技,而是为国铸器、为民开路之大道。”
“你们手中绘制的每一张图纸,都将成为未来帝国驰骋万里的铁轨;你们脑中运算的每一个数据,都将化作帝国跨越江河的桥梁。你们,便是这个新时代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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