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平静得不带丝毫人间烟火的“让他进来”,如同最终审判的号角,在养心殿内无声回荡,也如同一道无形的指令,跨越重重宫墙,传到了京城郊外那处不为人知的秘密指挥所。
指挥所内,冷风卷着旷野的草木气息,从巨大的窗格中倒灌而入,吹得案上那盏孤灯的火苗疯狂跳跃。昏黄的光线下,巨大的京城沙盘静默无声,上面插满了代表着各方势力的黑红小旗,仿佛一座凝固的战场。
林乾一直静立于沙盘之前,身姿笔挺如松,那双看过无数卷宗、写过惊天策论的眼眸,此刻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已在此,静候了整整一夜。
就在此时,一名黑衣的皇城司探子,如鬼魅般自黑暗中现身,单膝跪地,声音压抑而又急促:“侯爷,宫里的信号,到了。”
林乾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站起身,掸了掸青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了整衣冠。那一系列动作舒缓而又从容,仿佛不是即将开启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血腥清洗,而只是要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然而,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平静了许久的眼眸中,所有属于文人的温润与属于谋士的沉静,都已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淬火精钢般的冰冷,是磨砺了无数个日夜后,终于出鞘的,凛然杀意。
他走到早已待命多时、身披重甲的王子腾面前。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最后的嘱咐。林乾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通体由玄铁打造、雕刻着咆哮猛虎的兵符。那枚虎符,一面刻着“京营”,另一面,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敕”字。
这是皇帝亲军的最高授权,是代表着天子意志的无上权柄。
他将这枚沉甸甸的、足以调动京城半数兵马的虎符,递到了王子腾的面前。
这个动作,既是对王子腾这份“投名状”的最终确认,也是一种昭示——从这一刻起,你与旧时代的一切,都必须做出最是彻底,也最是血腥的切割。
王子腾的呼吸,在看到这枚虎符的瞬间,猛地一窒。他那张总是如同冰封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敬畏、激动与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这枚虎符的分量,足以将整个旧勋贵集团,连同他们那座早已腐朽不堪的华丽殿堂,彻底碾为齑粉。
他伸出那双曾执掌过京营多年、沾染过无数鲜血的、戴着铁护手的双手,以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姿态,无比郑重地,接过了那枚冰冷的虎符。
随即,这位曾经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京营节度使,在林乾这位比他年轻了整整三十岁的少年面前,毫不犹豫地,撤后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沉重的铁甲与冰冷的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而又坚决的巨响。
“末将,”王子腾的头颅深深低下,那沙哑的声音里,再无半分属于个人的意志,只剩下最是纯粹的服从,“听凭大人差遣!”
“好。”林乾只吐出了一个字。
他看着跪在身前的王子腾,那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下达了自他入京以来,最是简洁,也最是充满了血腥与杀气的一道命令。
“封锁王府,捉拿逆首!”
“府内,但有反抗者——”
他顿了顿,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足以让热血冻结的冷酷。
“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
王子腾轰然应诺,随即猛地起身。那股属于京营节度使的铁血煞气,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转身,大步走出指挥所,那背影决绝而又悍然,仿佛要去亲手埋葬自己的过去。
片刻之后,指挥所外,那片沉寂的校场之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如同奔雷般的脚步声。
五千名早已枕戈待旦的京营精锐,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迅速集结。他们人人身着玄色铁甲,手持长枪利刃,沉默得如同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在黎明前那最是深沉的黑暗中,这支代表着帝国新锐力量的军队,如同一股压抑了许久的黑色洪流,无声地涌出营地,踏着那染上了一层微光的薄霜,以一种雷霆万钧、无可抵挡之势,向着京城内那座依旧沉浸在最后美梦中的忠顺王府,奔袭而去!
马蹄踏碎了长街的寂静,甲胄的摩擦声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
这股黑色的洪流,是宣告旧时代终结的送葬队伍,是碾碎一切腐朽与顽抗的、历史的车轮。
指挥所内,随着大军的出动,反而陷入了绝对的寂静。
林乾并没有留下,去欣赏沙盘上那些代表着胜利的旗帜。他独自一人,披上一件抵御晨风的黑色大氅,缓步走出指挥所,登上了一旁那座早已废弃多年的、能够俯瞰整个京城风貌的观星高塔。
塔顶,寒风凛冽,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凭栏远眺。
晨曦的微光,如同最是锋利的刀,劈开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厚重夜幕,为那鳞次栉比的屋檐,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远处,那座象征着无上皇权的紫禁城,在晨光中显得威严而又肃穆。而在它的不远处,另一座同样宏伟壮丽、此刻却被一股不祥的阴云所笼罩的府邸,便是他此行的终点——忠顺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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